寿康宫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太后眉宇间那抹沉郁。她斜倚在暖榻上,手里虽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指尖却用力得泛白。竹息轻手轻脚地换上一盏新沏的君山银针,低声道:“太后,喝口茶润润吧,仔细手疼。”
太后缓缓睁开眼,叹了口气,将那佛珠重重拍在榻几上:“皇上如今是越发威严了!允礼是他弟弟,不过是在军前受了些惊吓,何至于在养心殿那般训斥?年羹尧是臣子,臣子救护主上,不是天经地义的本分吗?难道还要允礼和隆科多反过来去保护他一个武将不成?皇家颜面,兄弟情分,他竟全然不顾了么!”她越说越气,胸口微微起伏,“去,请皇上过来,哀家要好好跟他说说!”
竹息刚应声出去,殿外宫人通传:“昭妃娘娘到——”
沈眉庄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意,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见她来了,神色稍霁,招手让她近前:“你来得正好。皇上训斥果郡王的事,你可听说了?哀家让竹息去请皇上过来,好好说说他。你是明事理的孩子,待会儿也帮哀家劝劝皇上,兄弟和睦最要紧。还有……”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与怨怼,“老十四守着皇陵,也快五年了……”
沈眉庄抬眼看向太后,目光清澈而平静:“太后慈母心肠,惦记果郡王,更牵挂十四爷。只是……太后此时若为果郡王求情,甚至提及十四爷,恐怕非但不能如愿,反而会惹皇上更加不快。”
太后眉头一皱:“这是为何?难道哀家连过问几句都不成了?”
“太后明鉴,”沈眉庄声音柔和,却字字清晰,“皇上此刻在意的,并非果郡王是否受惊,而是天下人是否会觉得他派了两位‘无用’的皇亲国戚去前线,非但没能襄助年羹尧,反倒成了累赘,以致功臣重伤,损了天家颜面,折了朝廷威仪。皇上正在气头上,您此时去劝他顾念兄弟之情,岂不是在指责他刻薄寡恩,打他的脸面吗?”
太后闻言,沉默了片刻,捻动佛珠的速度慢了下来。她不得不承认,沈眉庄说得在理。皇上的心思,她这个做母亲的,又何尝不知?
沈眉庄见她听进去了,继续缓声道:“太后若真想为皇上分忧,不如换个法子,站在皇上的立场,帮他解决眼前的难题。”
“难题?什么难题?”
“年羹尧重伤交还兵权,皇上虽去了心头大患,可这统兵之人骤然空缺,西北刚平,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皇上此刻,正是用人之际。”沈眉庄娓娓道来,“太后此时若再举荐十四爷,皇上必然疑心太后一心偏袒幼子,意图染指军权,断然不会答应。”
太后脸上掠过一丝黯然与忿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皇上为难,看着老十四在那边苦寒之地……”
“臣妾倒有一计,或可两全。”沈眉庄微微前倾身子,声音压得更低,“太后可向皇上提议,由四阿哥弘历,与敦亲王一同暂掌部分军务,学习历练。”
“弘历?”太后一愣,“他才多大?敦亲王……皇上未必放心。”
“太后忘了?四阿哥八岁那年,曾奉旨捧着先帝爷的牌位,随皇上亲自去敦亲王府代父管教那殴打言官的敦亲王。事后,皇上还让四阿哥带着时年六岁的敦亲王贝子,一同去那位言官府上代父道歉。两个孩子因此相识,也算有一段渊源。由敦亲王从旁辅佐、教导四阿哥,既全了皇上让皇子历练的心思,敦亲王有辅佐之功,又是宗亲,皇上也能稍微信任。”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若有所思,随即面色微沉,目光锐利地看向沈眉庄:“昭妃,越矩了,后宫不得干政。”
沈眉庄立刻低头,姿态恭顺无比:“太后教训的是。臣妾并非干政,只是见太后忧思成疾,一片赤诚只为天家和睦。此议并非举荐将帅,而是为皇子择一良师,为宗室寻一辅弼,更是为全太后慈爱之心。如何圣裁,自有皇上乾坤独断。”
沈眉庄观察着她的神色,继续道:“若皇上同意此议,太后便可顺势提及,身边寂寞,想多个孙儿陪伴。就说……十四爷的三女乌木珠县君年纪渐长,已定下年后便要远嫁科尔沁郡王喇嘛扎布和亲,您心中不舍,想接她入宫陪伴些时日,以慰思念之苦。”
太后脸色微变,带着抵触:“叫她来做什么?不见也就罢了,见了面,和亲之时岂不更添伤心?”
“太后说得是,”沈眉庄从善如流,“正因如此,见了更伤心,所以接县君入宫陪伴,虽是慈心,却难免徒增伤感。既然如此,待您与县君相聚些时日后,便可向皇上进言,说见孙思子,心中愈发思念十四爷,不忍骨肉分离之苦。既然县君即将远嫁,可否让十四爷的长子弘春及次子弘明,一同入京,陪伴太后左右?两位孙儿相伴,就如同当年皇上与十四爷兄弟二人同在太后膝下一般,您都一般疼爱。如此一来,既全了太后舐犊之情,也让皇上感念太后对诸子一视同仁的慈心,或许……便能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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