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永寿宫内虽摆放着冰鉴,丝丝凉气驱散了些许暑意,但午后阳光透过依旧将殿内烘得有些暖融。
昭妃沈眉庄端坐上首,敬嫔与莳嫔、泠贵人分坐两侧,四阿哥则安静地坐在莳嫔下首。
“前线战报,你们都已知晓。”沈眉庄声音平和,不起波澜,“年羹尧为救果郡王与隆科多,身负重伤,兵权已奉还皇上。”
安陵容轻轻拨弄着茶盏盖,接口道:“经此一事,年大将军‘忠勇’之名是坐实了。只是可惜了,朝廷折了一员能征善战的帅才。”
莳嫔怕热,兀自摇着团扇,对着昭妃与泠贵人安陵容抱怨。
“这天气真是恼人!”她叹了口气,随即话锋一转,脸上泛起不满,“更恼人的是前头那些不顶事的男人!好端端一个年大将军,竟为救果郡王和隆科多伤成那样!咱们大清是没人了吗?”
敬嫔用绢子轻轻按了按鼻翼旁的细汗,声音温软:“除了这事,听说也已定了十四爷的乌木珠县君,年后也要被送去科尔沁和亲了!”
莳嫔点头,带着几分庆幸:“幸好还是去科尔沁,算是知根知底的好去处。若真是落到那准噶尔部,才是叫天天不应呢!朝瑰公主的事听说了吧,忒吓人。”
她话音未落,坐在下首安静吃着冰碗的四阿哥弘历抬起了头。他放下银匙,对着莳嫔声音清亮:“额娘,科尔沁部与我大清世代联姻,是最稳固的盟友。县君姐姐此行,是为国尽忠,维系满蒙和睦,其志可嘉。”
沈眉庄闻言,赞许地看了弘历一眼,顺着他的话问道:“弘历,依你之见,如何才能让我大清的公主、郡主,即便远嫁,也能始终保有这份尊荣体面,不受轻慢?”
弘历站起身,先是对沈眉庄恭敬一礼,目光继而扫过一旁软榻上正由乳母陪着玩布老虎的温宜和沉芳,语气变得异常坚定:“回昭娘娘,儿臣以为,唯有国势持续强盛,兵锋足够锐利,让四方邻邦心生敬畏,不敢不宾服。如此,大清的公主下嫁,方是真正的‘下嫁’,是浩荡皇恩,是恩赏,而非……而非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超越年龄的思虑:“儿臣前些年随皇阿玛旨意去敦亲王府。敦亲王叔能得朝野敬重,除了出身,更因他熟知兵事,掌着京畿防务。儿臣……儿臣也想习武从军,将来若能像敦亲王叔一般,为皇阿玛镇守一方,届时,无论是温宜妹妹、沉芳妹妹,还是大清的每一位格格,她们的额驸乃至整个部落,都需仰仗天朝鼻息,谁敢不敬?”
夏冬春听得前半段还觉有理,听到后面立刻急了,团扇也不摇了:“胡说!你才多大?过了年也才十岁!舞刀弄枪磕着碰着怎么好?那军营也是你能去的地方?朝廷是没人了吗要你个孩子去挣前程?”她越说越气,又将矛头指向果郡王,“都是那个果郡王!真是无用至极!”
而一旁的冯若昭,原本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深深地落在弘历尚且稚嫩却已初现棱角的脸上。这番话,不像是一个孩子为了讨好长辈而说的漂亮话,字字句句,竟都落在了“守护”二字上,尤其真切地囊括了她的温宜。她为人母后,日夜悬心的,不就是女儿遥远的将来么?此刻,竟从这个年仅十岁的皇子口中,听到了最朴实也最沉重的承诺。她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似有暖流涌过,又似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和一句低柔的:“四阿哥……有心了。”
弘历此刻心思都在安抚养母上,见夏冬春这般真情流露的关切,心中温暖,与沈眉庄交换了一个无奈又了然的眼神。安陵容在一旁静静瞧着这母子互动,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弘历凑到夏冬春身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狡黠,低声道:“额娘,您且消消气。儿子记得,郭罗妈妈上次入宫,千叮万嘱,让您务必记得什么来着?”
夏冬春不假思索:“自然是万事多听昭妃娘娘的!”
弘历摇头,学着夏夫人的语气,慢悠悠地道:“不——是,您漏了最要紧的一句,‘要像敬着您额娘我一般,敬着昭妃娘娘’。”
夏冬春一愣,下意识看向沈眉庄,果然见她以帕掩唇,眼含笑意,一旁的安陵容与敬嫔更是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她顿时臊得满脸通红,作势便要去拧弘历的耳朵:“好你个猢狲!竟敢拿你郭罗妈妈的话来编排额娘!看我不停了你的冰碗果子,叫你馋!”
弘历笑嘻嘻地侧身躲开,却不跑远,反而凑近两步,眨着眼对夏冬春压低声音道:“额娘就是停了也不打紧,儿子如今,可是在郭罗妈妈宫里‘蹭吃蹭喝’呢!”
说罢,他立刻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望向沈眉庄,声音清亮地求证:“昭娘娘,您说是不是?”殿内一时笑语盈盈。
正是这时,太监小夏子躬身进来,利落地打了个千儿:“奴才给昭妃娘娘,莳嫔娘娘,敬嫔娘娘,泠贵人请安。皇上口谕,养心殿传召四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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