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景仁宫的内殿却仍亮着。皇后着一身寝衣,卸去了白日里繁复珠翠的长发披散着,她斜倚在暖榻上,听着剪秋低声回话。
“消息确实,四阿哥往军营历练的事,最初确是太后娘娘在皇上跟前提及的。”剪秋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皇后捻动佛珠的手倏地停住,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缓缓坐直身子,眼中闪过一丝混合着忌惮与决绝的寒光。“太后……她倒是越来越会为皇上分忧了。”声音冷得像冰。
剪秋觑着她的脸色,小心道:“娘娘,太后此举,是否意味着……她属意四阿哥?”
“属意?”皇后嗤笑一声,将那佛珠随手丢在榻几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弘历?生母不堪入目,一个卑贱之人所出的卑贱之子,养在夏冬春那个蠢货身边,能成什么大器!”她站起身,剪秋赶紧搀扶,“本宫原先想着,三阿哥虽愚钝,好歹占着长子的名分,扶植起来也算名正言顺。可如今看来……”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里满是鄙夷:“生母是罪臣之女,自身又蠢笨不堪,如今李嫔那蠢货更被太后亲口扣上了‘无德’的帽子!扶植他?本宫是嫌自己这后位坐得太稳当了么?”她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剪秋,“一颗注定要废掉的棋子,早早弃了,才是明智之举。”
剪秋躬身:“娘娘英明。那如今宫中几位阿哥……三阿哥已不堪用,五阿哥天生残疾不足为虑,四阿哥有太后青眼,六阿哥母家背景雄厚,唯有七阿哥……”
皇后走回榻边,重新拿起那串佛珠,在手中慢慢摩挲,脸上露出一丝算计的、冰冷的表情:“弘安……体弱早产,生母安陵容家世寒微,在朝中毫无根基。这样的皇子,就像那无根的浮萍,离了本宫的‘照拂’,在这深宫里,一阵风浪就能打得他粉身碎骨。”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好啊,这才是本宫的好养子。”
剪秋心领神会,躬身应下:“是,娘娘仁心。”
这“仁心”如同无形的蛛网,次日请安时便悄然罩向了安陵容。皇后当众对她嘘寒问暖,赏赐络绎不绝,关切之情溢于言表,那过分的热情压得安陵容几乎喘不过气。
请安一散,安陵容便随着沈眉庄回到了永寿宫。几乎是前后脚,冯若昭牵着温宜公主,夏冬春抱着沉芳公主也到了。殿门轻掩,将外间的纷扰暂时隔绝。
夏冬春一进来,也顾不上礼数,将沉芳往乳母怀里一塞,再塞了个布老虎便让乳母将孩子带去永寿宫的小花园与阿哥们玩去,自己凑到沈眉庄跟前,眉头拧成了结:“娘娘!您说皇上怎么就狠心让弘历去那军营里吃苦?他才多大点人儿!”她扯着手帕,像是要扯掉自己的忧心,“臣妾这心里日日悬着,只好托娘家兄弟,隔三差五给他送些吃的穿的去,可别饿着累着了……”她说着,又忍不住对比起来,“您瞧三阿哥,长得那般高那么壮,臣妾的弘历可不能再又黑又瘦了去!”
敬嫔温柔地拍了拍依偎在自己身边的温宜,笑着宽慰:“妹妹且放宽心。昨日听闻,四阿哥与敦亲王贝子的‘历练’并非真的从军,每旬在营中历练七日,余下三日便回宫休沐。有御前侍卫随身护卫,营中又有专属帐殿,断不会吃苦的。”
“那也不能多日不归呀!才多大的人啊!”夏冬春嘟囔着,随即脸上又露出一点欣慰的笑意,“不过那孩子是真有孝心,每次回来,甭管多晚,定要先来看看他沉芳妹妹才安心。”
安陵容也轻声附和:“前几日四阿哥来给昭妃娘娘请安,顺道也看了六阿哥和七阿哥,还将敦亲王贝子弘壤也带来了。那位小贝子,似乎很是喜欢我们六阿哥,盯着看了许久呢。”
沈眉庄闻言,转向敬嫔道:“说到这个,弘历前儿个得了一对上好的青玉镇纸,想着温宜快开蒙了,特意留着要送给温宜。本想着亲自送去,奈何他回营时辰紧迫,只得匆匆放在本宫这里。回头便让人给温宜送过去。”
敬嫔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忙道:“四阿哥真是有心了,劳娘娘转达,臣妾多谢他惦记着温宜。”
殿内气氛正融洽,安陵容内心挣扎许久,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皇后娘娘近日……对嫔妾与七阿哥,似乎格外关怀,赏赐了不少东西。”
夏冬春心直口快,立刻问道:“啊?可有检查清楚?别是有什么脏东西混在里头!”
安陵容摇了摇头,唇边泛起一丝苦涩:“正是因为没有,才让嫔妾心中不安。那些赏赐,从衣料药材到玩具摆设,样样精致,样样妥帖,寻不出半分错处。就连弘安乳母的家乡喜好,皇后娘娘竟都一清二楚,赏下的点心正是那地方的特色……嫔妾,嫔妾只觉得浑身发冷……这不像赏赐,倒像……倒像在提前安抚,或许,嫔妾离‘去母留子’不远了。”
“什么?!”夏冬春惊得差点打翻手边的果碟,敬嫔也蹙起了眉头,搂着温宜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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