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将吉祥从回忆中吹醒。她最后看了一眼端妃的寝殿,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皇宫西北角,那片偏僻无人的太液池。
水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映着惨淡的月光。吉祥停下脚步,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和发鬓,那里用针线牢牢将一朵早已褪色的绒花缝入自己的头发——那绒花是多年前,她为娘娘办好一件差事时,娘娘笑着赏她的。
她抬起一块石头,用力砸向冰面。咔嚓一声,冰层碎裂,露出下面漆黑冰冷的湖水。她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跳了下去。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夺走了她的呼吸,她的意识渐渐涣散,最后定格在端妃抱着胧月时,那欣慰的笑容上。
端妃第二日起身,习惯性地唤了一声:“吉祥?”
回应她的只有空旷的殿宇。她起初只当吉祥去忙了,直到日上三竿还不见人影,才渐渐觉得不对。派了宫人四处寻找,却一无所获。
几日后,一个负责清理湖面杂物的小太监,在太液池最偏僻的角落,发现了吉祥的尸体。她与冰块冻在一起,面容平静安详,仿佛只是沉睡。那朵绒花早已褪了色,被湖水湿透,像一段枯萎的记忆,依旧静静地绽放在她鬓边。
端妃闻讯赶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身子晃了晃,被锁青和菊青死死扶住。她死死盯着那朵绒花,忽然间,记忆深处一个被忽略的角落被狠狠撬开——两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清晨,吉祥鬓角戴着一朵崭新的绒花,眉眼间是久违的轻快,声音里都带着一丝压抑的雀跃,对她说:“娘娘,卫太医医术当真高明,奴婢兄弟的病……有救了!”
当时她自身难保,沉疴难起,只为忠仆感到欣慰,哪有余力深想?只当是上天垂怜,给了苦命的吉祥一条生路。她只当是寻常的报喜,如今想来……卫太医?他何时会去诊治一个包衣奴才的家人?一个冰冷得如同毒蛇般的念头瞬间窜入她的脑海,让她四肢百骸都凉透了。
她猛地回头,视线死死盯住被乳母抱在怀中的胧月,声音嘶哑得不成调:“把孩子……给我!”
几乎是抢一般,她将那个温软的小身子紧紧、紧紧地搂进自己怀里。那力道失了分寸,大得惊人,仿佛要将这小小的骨血揉进自己的胸膛,筑成一道谁也夺不走的壁垒。胧月被勒得不舒服,在她怀里不安地扭动起来,发出“咿呀”的抗议。
几日后的景仁宫内,炭火烧得暖融,皇后捧着珐琅暖炉,慢条斯理地开了口,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下首的华贵妃:“华贵妃近日气色倒好。说来,端妃如今得了胧月,精神头也一日胜过一日,这宫里,真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她言语带刺,本想瞧见华贵妃那副惯常的嫉恨交加,谁知年世兰只是慵懒地倚着,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仿佛听到一件与己毫不相干的琐事。
“皇后娘娘说的是。”华贵妃声线平直,听不出半分波澜,“端妃夙愿得偿,自然是……可喜可贺。”
一旁的祺贵人见机,忙笑着凑近,嗓音甜得发腻:“是呢,端妃娘娘如今是有女万事足,整日里笑模样不断。只是……倒显得华贵妃娘娘您这儿,有些形单影只了。”
这话已是十足的挑拨。年世兰却忽然弯唇笑了笑,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出几分凛冽的嘲讽。她眼风慢悠悠地掠过祺贵人:“妹妹有闲心担忧本宫,不如先顾好你自己。瞧着妹妹倒是子孙满堂的福气相,若真怕形单影只,不如多在自己身上下下功夫,也好为皇上开枝散叶。这宫里诞育过皇子公主的妃嫔,倒都不及你这般……长舌多话。”
“你!”祺贵人霎时涨红了脸,扭头便欲向皇后撒娇,“皇后娘娘!您看她……”
座间几个低位妃嫔已忍不住用帕子掩了唇,发出几声压抑的低笑。
皇后握着暖炉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透出些许青白。这个年世兰,竟像是彻底换了个人!她不争宠,不跋扈,连宿敌得了孩子这般大事,都无法再激起她半分波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丝阴鸷掠过皇后眼底。她不动声色地放下暖炉,碗盖轻碰杯沿,发出清脆一响,殿内细碎的声响立刻静了下去。她目光转向一旁始终静默的昭妃,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还有一桩喜事。今日太医禀报,荣答应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正是需要沾沾喜气的时候。永寿宫昭妃你那儿,福泽深厚,连皇上都曾赞你‘钟灵毓秀’。就让荣答应搬去你宫里的西配殿住着吧,由你照看一二,本宫也放心。若能平安诞下皇嗣,你,便是头一功。”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微凝。
坐在后排的安陵容闻言,指尖下意识地绞紧了帕子,低垂的眼睫轻轻一颤。她深知皇后手段,将这样一个活靶子送入永寿宫,无异于将昭妃娘娘置于炭火之上。
夏冬春性子最是直率,听闻此言,脸上瞬间便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惊怒。她柳眉一竖,当即就要起身反驳——这哪里是恩典,分明是祸水东引!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