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寿康宫的竹息亲自到了永寿宫传话,言说太后召见。
沈眉庄心知此番必是鸿门宴,她仔细梳妆,选了一身湖蓝色宫装,发髻间头饰尽可能得体低调,显得既恭谨又不失气度。她吩咐藏云和乳母看好六阿哥,只带了扶月一人,便随竹息往寿康宫去。
踏入殿内,檀香静谧。太后并未像往常一样于正殿接受请安,而是坐在内室的暖榻上,手中捻着一串佛珠,神色不明。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沈眉庄依礼下拜。
太后眼皮都未抬,只对左右淡淡道:“都下去吧。”宫人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唯独竹息悄步移至太后身侧,垂首侍立。
殿门合上的轻响过后,室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良久,太后才缓缓放下佛珠,目光如冰冷的探针,落在沈眉庄低垂的脖颈上。
“昭妃,跪下!”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量,“好啊,哀家原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如今看来,倒是哀家看走了眼。”
沈眉庄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声音平稳:“臣妾愚钝,不知太后何意。”
“不知?”太后猛地一拍榻几,发出“嘭”的一声闷响,连一旁的竹息都惊得肩膀微颤,“你曾答应过哀家什么?尊敬皇后!你别以为哀家没有证据,便不知道永寿宫那场火,那库房,那‘单独存放’的赏赐……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好事!”
她越说越激动,枯瘦的手指直指向沈眉庄,胸口剧烈起伏:“单独记档存放!你是何种心肠,一早便存了这等忤逆不臣之心,企图构陷中宫,好取而代之吗?!”
面对太后的盛怒,沈眉庄缓缓抬起头,额间因方才叩首而有了些许微红,但她腰背挺得笔直,目光清正,不闪不避。
“太后明鉴,”她声音清晰,一字一句道,“臣妾不敢,也不曾想过坐这皇后之位。”
“不敢?哼!”太后气极反笑,“那你如今这做派,又是给谁看?”
沈眉庄脸上不见惧色,反而漾开一丝极淡、极温婉的笑意,仿佛冰雪初融。“臣妾心中有一惑,积压已久,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冒死,恳请太后为臣妾解答。”
太后被她这反常的镇定与笑容噎了一下,冷哼一声,并未应允。
沈眉庄却不等她回答,径自说了下去,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格外清晰:“敢问太后,您母族乌雅氏与皇后母族乌拉那拉氏,同气连枝,血脉相近。为何当年,您选择扶植乌拉那拉氏的女子登上后位,而不选择……一位乌雅氏的姑娘呢?”
“放肆!”太后勃然变色,猛地站起身,指尖都在发抖。一旁的竹息也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眉庄,仿佛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沈眉庄却宛如未闻,目光依旧沉静地迎着太后的震怒,语气甚至没有一丝波澜:“臣妾方才说过,从未觊觎过皇后之位。”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再次重复那个致命的问题,“请太后解答,为何不选择乌雅氏?”
竹息见太后脸色由红转白,呼吸急促,生怕她气出个好歹,急忙上前一步欲要制止:“昭妃娘娘,您……”
太后却猛地一挥手,阻住了竹息的话头。她死死盯着沈眉庄,胸口起伏半晌,那股滔天的怒火竟奇异地慢慢平息下去,化为一种深沉的、带着无尽疲惫的叹息。她缓缓坐回榻上,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声音也染上一丝沙哑。
“你以为哀家不想吗?”太后抬手扶住额头,阴影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绪,“你以为哀家不想用一个乌雅氏的孩子吗?可是没有……没有啊!”
她放下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无奈与落寞:“乌雅氏一族的人丁并不兴旺,没有适龄的、足以担当皇后大任的嫡出女子。哀家……没有选择。”
听到这里,沈眉庄嘴角几不可察地扬起一个微弱的弧度,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她迎着太后审视的目光,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殿宇:
“若无合适入后宫的乌雅氏女,便在前朝栽培能光耀门楣之栋梁。此时若无,便悉心培养于来时。”
太后浑身一震,惊愕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看似温婉的昭妃。“你的意思是……?”
沈眉庄再次叩首,语气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皇后乌拉那拉氏无子。臣妾深知,唯有太后的血脉延绵,方能真正福泽万年。臣妾不慕后位,惟愿竭尽全力,护佑六阿哥成为太后血脉最坚实的倚仗。待得来日,臣妾母子与太后,方可真正安枕无忧。”
寿康宫内,一时间沉静无声,唯有殿外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更衬得殿内气氛凝滞。
半晌,太后像是重新认识了眼前人,她示意沈眉庄起身,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讥讽,却也少了之前的盛气凌人:“起来说话吧。说说,你计划如何?是让你那尚在襁褓的幼子,与哀家娘家那尚未及笄的侄女的肚子来个指腹为婚?还是让哀家那刚会走路的侄孙,去做你六阿哥的伴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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