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皇上端坐于御案之后,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敦亲王站在下首,神色肃穆:“皇兄,线索查到当年乌拉那拉氏府上一个粗使老妈子处便断了,但断之前,她透露了一个关键——甄远道之妻云氏,确是从乌拉那拉氏府中抱出去的。”
皇上眉峰微蹙:“朕记得当年乌拉那拉氏府上,觉罗氏仅育有纯元一女,何来另一个女儿送出?”
“正是如此。”敦亲王肯定地点头,上前一步,声音更沉,“臣弟已寻到当年为那位夫人养胎的府医,再三确认,当年确系单胎,并非双生。如此看来,云氏夫人与纯元皇后的容貌相似,只怕……并非血缘之故。”
殿内一时静默,只闻更漏滴答。
皇上的眉头锁得更紧,这调查结果非但没能解开谜团,反而让一切更加扑朔迷离。纯元,他那早逝的白月光,她的容颜竟在一个看似毫无瓜葛的女子身上重现,这本身就像一场精心编织的幻梦。
敦亲王看着皇上阴晴不定的脸色,犹豫片刻,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带着几分粗豪的直率,嘀咕了一句:“说起来也是奇了,这一个两个的,都跟纯元皇嫂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反倒纯元皇嫂亲妹妹,皇后娘娘,那真是……半点儿也不像。”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骤然在寂静的养心殿炸响。
皇上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顿住,倏然抬头,目光如电,直直射向敦亲王。
敦亲王被这目光一刺,先是一愣,随即自己也猛地反应过来,脸色“唰”地一下白了,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慌忙低下头,不敢再言语,心中已是翻江倒海——他这张嘴,真是闯下大祸了!
皇上没有说话,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得人喘不过气。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像是暴风雨前积郁的浓云,黑沉得可怕。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冰:“朕知道了。有劳皇弟。”
他挥了挥手,示意敦亲王退下。敦亲王如蒙大赦,连忙行礼,几乎是屏着呼吸,倒退着快步离开了养心殿。
殿门重新合上,将外界的光线隔绝。皇上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手指用力揉捏着紧蹙的眉心。敦亲王那句无心之言,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一扇他从未想过要推开的、布满蛛网尘封的大门。
宜修……不像纯元。不像她的亲姐姐。
那么,像纯元的云氏,又是谁?
一个荒谬却又隐隐契合所有线索的猜测,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盘踞不去。
他突然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对着空荡荡的大殿沉声吩咐:“苏培盛!”
守在殿外的苏培盛立刻躬身进来:“奴才在。”
“传朕口谕,”皇上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明日,宣乌拉那拉·费扬古及其妻觉罗氏一并入宫,至寿康宫觐见。不得有误。”
“嗻。”
是夜,寿康宫。
太后正倚在暖榻上,由宫女轻轻捶着腿。听闻皇上深夜来访,她微微有些诧异,摆手让宫人退下。
皇上走进来,行礼问安后,并未像往常那般闲话家常,而是直接挥退了所有侍从。
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烛火跳跃,在两人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皇上这么晚过来,可是有要事?”太后端起手边的温茶,轻轻拨弄着茶沫,语气平和。
皇上在太后下首坐了,目光沉凝:“儿子今日,是为了乌拉那拉氏一事。”
太后拨弄茶沫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哦?可是敦亲王查到了什么?”
“线索指向当年云氏是从乌拉那拉氏府上抱出。”皇上缓缓道,目光紧锁着太后的反应,“但费扬古之妻当年只诞下一女,并非双胎,府医亦可作证。”
太后眉头微蹙,放下茶盏:“此事哀家倒也记得。如此说来,那云氏与纯元相貌相似,竟是巧合了?”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巧合?”皇上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世上当真会有如此相像的巧合?儿子倒想起另一件事。”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质疑:“皇额娘不觉得奇怪吗?为何一个抱养出去的云氏,能长得与纯元那般酷似?反而纯元的亲妹妹,宜修,与纯元毫无相似之处?”
太后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查地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皇上此言何意?姐妹之间容貌有异,也是常事。”
“是么?”皇上目光如炬。
太后猛地抬眼,与皇上的视线撞个正着。母子二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与某种呼之欲出的猜测。殿内气氛瞬间凝滞。
太后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带上了前所未有的严厉:“皇上!你莫非是在怀疑宜修的身份?简直荒谬!”
皇上眸中闪过一丝痛色,却依旧步步紧逼:“儿子并非存心疑她,可这容貌之差,绝非一句‘常事’便可揭过。皇额娘,前朝‘李代桃僵’之祸,殷鉴未远!朕清理此案时,便觉其手段之深,思之令人后怕。若……若这等伎俩并非止于前朝,而是根植于儿子枕边呢?”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心绪,“若宜修身份无疑,那便是当年乌拉那拉府中,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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