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初雪落下来时,我正蹲在书店门口扫雪,竹扫帚划过积雪的声音“沙沙”响,像小时候外婆在灶台边揉面的动静。林晚裹着厚厚的围巾跑出来,手里捧着一个保温桶,蒸汽从桶口冒出来,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别扫了,先喝口热汤暖暖身子。张姐刚才打电话说,今天有个独居的老奶奶要过来,想给远方的儿子写封信,雪天路滑,让我们多等会儿。”
我接过保温桶,掀开盖子,里面是萝卜排骨汤,汤面上飘着几粒红色的枸杞,是林晚早上特意炖的。喝一口,温热的汤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冻得发僵的手指都暖和起来。“老奶奶叫什么名字?张姐有没有说她儿子在哪?”我问,用围巾擦了擦嘴角的汤渍。
“叫李奶奶,”林晚蹲下来帮我拍掉裤腿上的雪,“她儿子在南方打工,好几年没回家了,去年冬天摔了一跤,腿脚不方便,今年想让儿子回来过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张姐说李奶奶总在社区的长椅上坐着,手里攥着儿子的照片,逢人就问‘你说我儿子今年会回来吗’。”
正说着,远处传来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棉袄的老奶奶,由张姐搀扶着,慢慢走过来。老奶奶头发花白,梳得整整齐齐,头上裹着一块黑色的头巾,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袋子上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看得出来是手工绣的,针脚有些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的劲儿。
“李奶奶,慢点走,雪天路滑。”张姐小心翼翼地扶着老奶奶,帮她把布袋子拎过来,“这是阿箭和林晚,就是帮人写信的那两个年轻人,您有什么话尽管跟他们说。”
李奶奶抬起头,脸上的皱纹里积着雪粒,像撒了层碎盐。她看着我和林晚,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发颤:“谢谢你们……我……我想给我儿子写封信,可我不认字,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他回来。”
“快进来坐,”林晚赶紧扶着李奶奶走进书店,把保温桶里的排骨汤盛了一碗递给她,“先喝碗汤暖暖身子,慢慢说,不急。”
书店里烧着暖气,墙上的草莓色弓箭旁边,贴满了最近收到的回信——有小宇和乐乐互相寄的新年贺卡,有朵朵写给大姐姐的康复报喜信,还有阿明寄来的向日葵照片,说“种子已经发芽,等春天就给你们寄过去”。李奶奶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捧着热汤,眼神落在那些信上,慢慢放松下来。
“我儿子叫小军,”李奶奶喝了半碗汤,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比刚才响亮了些,“他在深圳打工,是个建筑工人,每天都要爬很高的架子。他以前每年过年都回家,给我带南方的橘子,说比我们北方的甜。可前几年他结婚了,有了孩子,开销大,就很少回来了,去年冬天还摔了一跤,腿上留了疤,我看着照片都心疼。”
她从布袋子里拿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张塑封的照片——照片上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抱着一个小男孩,站在一栋高楼前,笑得很灿烂,腿上确实能看到一道浅浅的疤痕。“这是他去年寄回来的照片,”李奶奶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的人,“他说孩子已经三岁了,会喊‘奶奶’了,可我还没见过孩子,只在电话里听过他的声音。”
我拿出张奶奶送的旧钢笔,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带着梅花图案的信纸——是张姐特意带来的,说李奶奶喜欢梅花。“李奶奶,您想对小军说什么,我们帮您写下来,”我把信纸铺在桌子上,“比如您想让他回来过年,想看看孩子,都可以说。”
李奶奶点了点头,眼眶慢慢红了。她握着温热的汤碗,像是在积攒勇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我想告诉他,家里的暖气已经烧上了,我把他的房间打扫干净了,被子也晒过了,都是他喜欢的太阳味;我想告诉他,我腌了他喜欢的酸菜,灌了香肠,还做了他小时候爱吃的花馍,就等他回来吃;我想告诉他,我腿脚好多了,去年摔的那跤不碍事,不用惦记我,我就是想看看他,看看我的小孙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哽咽,眼泪掉在汤碗里,溅起小小的水花:“我还想告诉他,我不催他寄钱回来,我有退休金,够花。我就是想他,想听听他的声音,想抱抱我的小孙子。我知道他打工辛苦,可我老了,不知道还能等他几个年……”
说到这里,李奶奶再也忍不住,捂住脸哭了起来。林晚赶紧递过纸巾,轻轻拍着她的背:“李奶奶,别难过,小军肯定也想您,他只是怕您担心,才不敢说想回来。我们把这些话都写下来,他看到信,一定会回来的。”
我握着旧钢笔,一字一句地把李奶奶的话写在信纸上。钢笔笔尖划过纸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在替李奶奶诉说着积压了很久的思念。张姐坐在旁边,帮李奶奶整理着布袋子里的东西,里面有给小军织的毛衣,给小孙子做的虎头鞋,都是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带着满满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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