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破茧微芒
细雨初歇,吴郡的天空并未放晴,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城头,如同此刻城中弥漫的、挥之不去的阴郁与猜忌。
宇文阀的“毒计”如同瘟疫般在外围村镇悄然蔓延。三处水源地相继发现被投入了腐烂牲畜与剧毒植物的痕迹,虽未造成大规模死亡,但“井水有毒”、“河水生瘟”的恐慌已如野火燎原。尽管柳家迅速派兵控制了受影响区域,打出清水,甚至请来大夫当众验水、张贴安民告示,但流言一旦与亲眼所见(哪怕只是变了颜色的井水)结合,便拥有了扭曲事实的可怕力量。
街头巷尾,窃窃私语不绝于耳,内容从最初对水质的担忧,渐渐演变为对柳家“招惹祸端”、“触怒上天”的隐晦指责,甚至开始有人将前几日城头显圣的李凯与“妖术”、“引灾”联系起来。宇文成都派人散布的“十大罪状”檄文,虽然未敢在城内公开张贴,但其核心内容已通过某些隐秘渠道,渗透进了一些士绅、商贾乃至部分守军士卒的耳中。
人心,这看不见的城墙,开始出现松动的迹象。
柳府书房内,气氛凝重。柳元度面前堆满了各地送来的紧急文书——水源异常报告、村镇骚动简报、城内舆情汇总、甚至还有几份来自附庸家族言辞闪烁、试探立场的信件。
“家主,南门守军第三队,今日有两人私下议论,说……说李公子手段非人,恐非长久之福,被队正发现,已依军法处置。”柳平沉声汇报,脸色难看。
柳元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眼中布满血丝。外有大军围困(虽暂退),内有谣言肆虐,人心浮动,更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暗处搅动风云。这种全方位的压力,远比刀剑加身更加煎熬。
“加强军纪,再有动摇军心者,严惩不贷!”柳元度声音嘶哑,“另外,通知柳岩、柳川,让他们抽调部分人手,配合城内巡逻,重点弹压散布谣言者!告诉百姓,所有异常皆是宇文阀奸细所为,柳家必会保障大家安全!”
他知道这些措施治标不治本,但眼下必须稳住局面。
“还有,柳忠那边……”柳元度想起那个因为儿子病愈而对自己感激涕零的管事,“他负责的采买,近日可有异常?”
柳平想了想,摇头道:“账目清晰,采买之物也无问题。只是……他似乎对‘仁和堂’那位掌柜格外亲近,前日还引荐其一位‘表亲’开的绸缎庄,说是有便宜蜀锦。属下已派人暗中查过那绸缎庄,背景看似干净,但开业不足三月,货源有些模糊。”
柳元度眼神一凝:“继续盯着。非常时期,任何与外界的非常接触,都要留心。”
他隐隐感觉,有一股比宇文阀更隐蔽、更阴柔的力量,正试图通过柳家内部的一些缝隙,渗透进来。柳福是明线,那柳忠……会不会是暗线?
凝香阁,雅阁。
婠婠(绾绾)面前摊开着一幅吴郡城的简略草图,上面用细小的朱砂点标注了数个位置——水源地、主要集市、几处柳家产业、以及柳府的大致轮廓。她指尖一点幽光,正轻轻点在代表柳忠宅邸的位置上,那里已经染上了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粉红色晕。
“‘暗香引’已深植,柳忠心神依赖渐固。”她嘴角含笑,对侍立一旁的黑衣女子道,“可以尝试第一次‘引导’了。让他‘无意中’听到,柳元度因为近期流言对李公子略有微词,或者说……柳家内部,其实对那位神秘主上的来历与手段,也并非全然信服,只是迫于形势。”
她要的不是柳忠立刻反叛,而是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让他开始用另一种眼光观察柳家内部,尤其关注那些可能存在的、对李凯的“不和谐”声音。一颗有了缝隙的棋子,才能传递出有价值的信息。
“另外,柳青那条线,‘知情者’安排得如何了?”婠婠问。
“已准备妥当。三日后,会有一个‘恰巧’从太湖逃难来的老渔夫,在柳青巡视水寨时‘偶遇’,并‘认出’他腰间的旧玉佩,声称是其父遗物,并告知其父当年并非赌债被杀,而是发现了某些‘不该知道的秘密’,被人灭口沉湖。”黑衣女子回道,“细节都已反复推敲,应无破绽。”
“很好。”婠婠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心病需用猛药。柳青若能为我们所用,太湖一线,将多一柄来自内部的利刃。”
她将目光投向草图中央的柳府,尤其是那片被特意留白、标注着“听竹轩”的区域。
“拜帖……送进去多久了?”
“已过两日,尚无回音。”
婠婠并不意外,反而笑意更深:“高人嘛,总是矜持的。无妨,我们有的是耐心。只要棋局还在继续,总有对弈之时。”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阴云笼罩下的柳府轮廓,轻声自语:“李公子,你这看似固若金汤的堡垒,内里真的如外表一般无懈可击吗?人心之隙,可是比城墙的裂缝,更难修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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