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三战定鼎(上)——江畔论道
十日后,长江北岸,采石矶。
晨雾未散,江水浩渺,天地间一片苍茫。矶头怪石嶙峋,涛声阵阵,更显空旷寂寥。
李凯一身简单的青色布袍,负手立于矶头最高处,眺望着奔流不息的江水。他没有带任何护卫,甚至没有通知吴郡方面。元初的预警提示,对方也只是一人前来。
这一战,或者说这一次会面,注定与普通的厮杀不同。
来的不是千军万马,不是阴谋诡计,而是一个人,一个代表着此方世界道家修行某种极致、且与慈航静斋有旧、欠下人情的——散人,宁道奇。
他没有像梵清惠那样带着“诛魔”的决绝,也不像了空那样背负着“护法”的重任。他更像是受人之托,前来“看看”,来“印证”。
但李凯知道,这一“看”一“印证”,其凶险程度,或许更在刀光剑影之上。这是道境之争,理念之辩,胜负往往不在于一招一式,而在于谁的道更贴近“真实”,更能撼动对方的心神根基。
若李凯的道被宁道奇认定为“邪魔外道”“歧路亡羊”,那么这位性情看似散淡、实则道心坚凝的老道,或许真会为了“拨乱反正”而出手。反之,若宁道奇认可了李凯之道的“可能性”,甚至有所触动,那么他袖手旁观、乃至飘然远去的可能性便极大。
所以,这第一战,名为“论道斗法”,实为“攻心为上”。
雾霭深处,一道人影渐行渐近。
他走得很慢,仿佛与这晨雾、江水、天地融为一体。宽大的灰色道袍随风轻摆,脚下芒鞋踏着湿润的岩石,无声无息。他面容清癯,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眼神清澈温和,仿佛蕴藏着山林间的云气与星辰。
正是中原武林泰山北斗之一,散人宁道奇。
他在距离李凯三丈外的一块平坦礁石上停下,两人隔着淡淡的雾气对视。
“老道宁道奇,见过华国公。”宁道奇微微颔首,语气平和,不带丝毫烟火气,也无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只是路遇一位值得一谈的陌生人。
“散人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幸甚。”李凯同样还礼,不卑不亢。
宁道奇的目光落在李凯身上,带着一丝好奇与探究:“国公身上,确有一股别样的气息。非佛非道,非正非魔,却又浩瀚博大,隐有包容万象、自成一格之意。清惠斋主言国公乃‘窃天机、乱天命’之异数,老道起初尚存疑虑,今日一见,方知其所言非虚。国公之道,果然……与众不同。”
他的语气里没有指责,只有陈述与好奇。
“李某之道,源于本心,观于天地,演于实践,非为‘窃’,实为‘悟’;非为‘乱’,实为‘辟’。”李凯平静道,“散人修道一生,可知这‘天命’二字,究竟是天定之命,还是人心所向?是僵死之规,还是活泼泼的、不断演化的大道?”
宁道奇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抚须笑道:“有趣的问题。老道一生所求,不过是‘道法自然’。这天命么……老道以为,既是天行有常之规,亦含人心向背之变。然国公在江南所为,废世家,立法度,倡新学,乃至……演化洞天,已是扰动既有之‘常’,其变之大,恐非寻常人心向背可比。此等‘开辟’,是真的大道坦途,还是……误入歧途的狂想?”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直指本质的力量。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李凯向前踏出一步,身周的雾气似乎微微流转,“这‘遁去的一’,便是变数,是生机,是无穷可能性。若世间大道已定,万物皆按固有轨迹运行,无新无变,那这天地,与一潭死水何异?与一座精美的囚笼何异?”
他目光灼灼,看向宁道奇:“散人所悟‘道法自然’,这‘自然’,难道是亘古不变、不容丝毫新意的‘自然’吗?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是自然。但一粒种子破土,长成前所未见的植株;一滴水珠凝结,化作晶莹剔透的冰晶;一个人心生一念,开创前所未有的事业——这些,难道不也是‘自然’的一部分,是这天地‘活泼泼’生机的体现吗?”
宁道奇脸上的笑意微敛,眼中思索之色更浓。李凯的话,触动了他道心深处某些一直隐隐存在,却未曾细究的疑惑。
“国公的意思是,你的‘开辟之道’,亦是这天地自然演化的一部分?是那‘遁去的一’所显化?”
“正是。”李凯肯定道,“李某在江南立法度,非为凭空创造,而是顺应万民求存、求安、求上进之自然本性,将其梳理、引导、确立为有序之规则。李某演化洞天,亦非无中生有,而是基于对五行、阴阳、时空等天地法则的感悟,尝试在现有天地之内,构建一个更有序、更利于生灵演化的小小天地。这难道不是‘道法自然’的另一种实践?何来‘逆天’‘乱命’之说?”
宁道奇沉默了,他望着滔滔江水,眼中仿佛有云气升腾、星辰运转。良久,他缓缓道:“国公之言,不无道理。然则,开辟新路,必破旧规。国公之道,已触动太多既得利益,打破太多固有认知。慈航静斋、净念禅宗,乃至天下许多势力,视你为洪水猛兽,必欲除之而后快。此非理念之争,实乃利益与秩序之争。国公……可有把握,在这滔天巨浪中,守住你这新生的‘道’,护住你身后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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