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人民医院,少了平日的喧嚣,多了几分周末特有的宁静。心外科主任办公室里,消毒水的气味依旧浓郁,但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勉强驱散了一些冰冷感。
韩鹏坐在诊疗床上,脱掉了常服外套,只穿着一件军绿色的短袖T恤,露出线条结实的手臂。林亦行穿着白大褂,正低头专注地给他换药。韩鹏的手腕处有些红肿,是前几天在训练场示范战术动作时,一个不慎造成的肌腱扭伤。
林亦行动作熟练地清洗、敷上特制的活血化瘀药膏,然后用弹性绷带一圈圈仔细地缠绕固定,边操作边絮叨,语气带着医生特有的严谨和好友间的不客气:“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别不当回事。你这虽然是扭伤,但位置靠近腕关节,肌腱有损伤,不好好养着,以后阴雨天酸胀是小事,关键时候影响持枪稳定性,那可是要命的问题!”
韩鹏不以为然地动了动那只没受伤的手,咧嘴一笑,带着点军人的粗粝和满不在乎:“行了你啊,林大主任,别跟个老婆婆似的絮叨。这点小伤算什么,以前在西北,骨头错位了掰回来不也照样巡逻?又不是没伤过……诶诶诶!疼疼疼!”
他话音未落,就发出一连串的抽气声和求饶。林亦行最讨厌病人,尤其是韩鹏这种把受伤当家常便饭还死鸭子嘴硬的病人,不把医嘱当回事。韩鹏这话完美地踩在了他的雷区上。就在包扎快要结束,准备打结固定的时候,林亦行手下猛地一用力,绷带瞬间收紧。
“怎么样啊?韩上校,还横不横了?”林亦行抬起眼皮,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光芒,“戈壁滩的风沙没把你脑子里的水吹干是吧?再给我嘚瑟一个试试?”
“得得得!我错了!林主任,林大夫,林哥!我错了还不行吗?”韩鹏疼得龇牙咧嘴,连忙服软,“我发现林亦行你这个人真是……”
林亦行立刻停下收拾废弃绷带和药膏棉签的动作,转过身,扶了扶眼镜,挑眉质问:“我这人真是什么?说清楚。”
韩鹏见他这架势,立刻见好就收,换上谄媚的笑容,开始猛灌迷魂汤:“真是什么?当然是医术高明,医者仁心,人帅心善,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你看看,堂堂心外科的主任,博士生导师,亲自给我这糙汉子换药,我这脸得多大啊?是不是得回去跟队里那帮小子好好吹嘘吹嘘?”
他这番夸张的吹捧把林亦行逗乐了,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少来这套!下次再受伤不当回事,我就给你用最疼的药,绑最紧的绷带,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两人正互相打趣,气氛轻松融洽,办公室的门却毫无预兆地被从外面推开了。
“哥!”
一个清脆熟悉的女声响起。
林亦行和韩鹏同时转头看向门口。
陆亦可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像是装了点水果的环保袋,脸上带着准备找人的随意表情。然而,当她看清诊疗床边坐着的、手臂缠着绷带的那个人时,她脸上的笑容和所有的表情,在百分之一秒内凝固、碎裂,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被瞬间抽空,时间停滞了。
韩鹏回头,目光撞上陆亦可震惊而僵硬的视线。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都窒了一下。他设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唯独没有这一种——在他略显狼狈地处理伤势时,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陆亦可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今天只是例行来看望陈海,结束后想着顺路来表哥林亦行这里坐坐,或许还能蹭顿饭,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见到这个她以为早已被时光和距离彻底隔开的人。
他们甚至连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普通老友那样,互相调侃一句“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都做不到。横亘在彼此之间的,不是简单的十年光阴,而是无法言说的过往、家族的压力和一道看似愈合却依旧敏感刺痛的旧伤疤。
沉默像厚重的帷幕,笼罩着整个办公室,压抑得让人心慌。最终还是林亦行这个局外人,硬着头皮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他清了清嗓子,有些艰难地开口:
“亦可……”
他刚叫出名字,话还没说下去,就被韩鹏带着明显困惑和求证意味的疑问打断了。
韩鹏的目光依旧落在陆亦可身上,眉头微微蹙起,像是要确认什么,声音带着一种不确定的试探:“什么亦可?好(好)………你改名了?”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陆亦可努力维持的平静外壳。她垂下眼睑,避开韩鹏直视的目光,脚步有些虚浮地朝着林亦行的方向挪动了两步,仿佛那里是一个安全区。她低着头,盯着自己干净的运动鞋鞋尖,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含糊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砸在了韩鹏的心上。改名?为什么?他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但每一个都像缠绕的乱麻,理不出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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