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鹏的个人问题,像一件被搁置在角落、落满灰尘的旧家具,总在不经意间被人重新提起。这次是在高育良的家里,他早有预料会有这么一天,但当话题真的降临时,还是感到一丝措手不及。
他是来向高育良汇报近期公安系统工作,特别是那几桩悬而未决案子的进展的。不巧,师母吴惠芬外出访友,家里只有高育良一人。公务谈完,已近中午,高育良便留他吃饭。“你师母不在,我也就随便对付一口,你要不嫌弃,就一起?”高育良说得随意。
韩鹏自然不会推辞。两人也没正经上餐桌,就在宽敞厨房的中岛台边,摆了两盘简单的家常菜,两碗米饭,像一对普通的师徒,更像是两个搭伙的单身汉。
饭吃到一半,高育良夹了一筷子青菜,像是忽然想起,语气平淡地开口:“韩鹏啊,你这年纪,说起来也不小了。你看亦可,这婚期听说都定下了,就在年后。你自己的事,就不考虑考虑?”
韩鹏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他了解高育良,这话听起来是长辈的寻常关怀,但背后往往有着更深层的考量。高育良固然有作为老师对他个人生活的关心,但更多的,恐怕还是关乎他自身的政治利益和风险规避。韩鹏和陆亦可那段旧情,在高育良眼里,始终是个不稳定的因素,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
陆亦可和赵东来在一起了,这没错。可万一呢?万一这两个人旧情复燃,闹出什么风波,这笔账最后会算在谁头上?韩家肯定跑不掉,但他高育良呢?韩鹏转业从政,是他一手提拔运作的,在外人看来,韩鹏就是他高育良的人。他还想往上走,需要更多的权力和更稳固的同盟,陆家即便不能成为助力,也绝不能变成仇敌。所以,这颗炸弹必须拆掉,要拆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绝不能让它有爆炸的机会。而给韩鹏找一个稳定、合适的结婚对象,无疑是拆除引信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韩鹏跟了高育良这么久,自然明白这层意思。他心里有些抗拒,甚至有点害怕这种被安排的意味。他咽下口中的食物,放下筷子,带着点谨慎回道:“高老师,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我还是想自己找一个合眼缘的,相亲那种形式,感觉……不太自在。”
高育良闻言笑了笑,带着点长辈打趣晚辈的意味:“放心吧,没想硬给你安排什么相亲对象。就是提醒你一下,年纪到了,该上心了。”他顿了顿,语气虽然依旧温和,但话里的指向性却明确了许多,“不过我个人建议啊,找,就找个能帮得上你的,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能有所助益的。别太……随便了。”
听到这话,韩鹏心里反而暗暗舒了一口气。他刚才在怕什么?他就是怕高育良顺势提出,让自己和他那位一直在国外、鲜少露面的女儿接触接触。若真成了高家的乘龙快婿,那他和高育良之间就更牵扯不清了。在他心里,人与人之间,尤其是政治人物之间,牵连太深总非好事,容易失了进退的余地。
而高育良呢,此刻心里也自有他的算盘。他确实希望韩鹏能娶一个家世、能力都不错的妻子,这对稳固韩鹏的地位,进而巩固他自己的势力,都是件好事。但若是韩鹏真把主意打到自己女儿头上,那是万万不行的。他固然欣赏、栽培韩鹏,视他如半子,但这“半子”终究和亲生骨肉是有区别的。况且,凭他高育良今时今日的地位和资源,完全有能力为自己的女儿谋划更广阔、更稳妥的未来,没必要将她与汉东这潭愈发复杂的水搅和在一起。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地吃着饭,咀嚼声和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在空旷的厨房里格外清晰。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氛围下,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在内心深处达成了某种惊人的默契:一个,不想要这个“岳父”;另一个,也绝不接纳这个“女婿”。
晚上,韩鹏换上运动服,在自己住的小区里夜跑,试图用身体的疲惫驱散白天的种种思虑。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发热的皮肤上很舒服。就在他跑完一圈,放缓脚步调整呼吸时,蓝牙耳机里传来了来电提示音。
他按下接听键,气息微喘:“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些熟悉,但此刻听到却略显意外的女声:“韩局,是我,穆清。”
韩鹏有些诧异,停下脚步,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打趣道:“穆主任?稀客啊。怎么,是川西的星空不够看,找我算秋后账来了?”他想起之前自己还调侃过马北镇的星空。
电话里隐约传来穆清被逗笑的声音,但很快她收敛了笑意,语气变得认真起来:“韩局,您别开玩笑了,我是有正事想向您汇报,也是……想请您帮个忙。”
“哦?正事?你说。”韩鹏也正经起来。
“我到了马北镇这边,情况比想象中还要困难一些。这里是山区,地广人稀,派出所的同事们都非常尽心,但人手和资源实在有限,很多工作推进起来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就想着,能不能利用我的专业,给他们拍点宣传视频,记录一下这里真实的状况和干警们的工作,发到网上去,让更多人看到、了解到,或许能吸引到一些社会关注和资源。”穆清的声音在电话信号偶尔的波动中,带着一股身处偏远之地却依然不减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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