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线彻底驱散了京州西郊最后的夜色,也带走了那盘踞了整整一夜的狰狞火光与浓烟。曾经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鑫源化工厂,此刻只剩下断壁残垣、扭曲的金属骨架和遍地焦黑的狼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与化学药剂混合的怪异气味,但至少,那令人心悸的咆哮火焰已经偃旗息鼓。
临时搭建的指挥篷开始被陆续拆卸,各种应急车辆闪烁着灯光,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现场的指挥权移交给了几位省厅和市局的领导,负责后续的现场封锁、证据固定、环境监测以及漫长的清理工作。
韩鹏和赵东来则带着一身烟火气和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先行一步,驱车直奔省委大楼。他们需要第一时间向坐镇后方、并在此次危机中提供了关键帮助的高育良书记进行汇报。
清晨的省委大楼,肃穆而安静。高育良的办公室里,茶香袅袅,却驱不散弥漫在三人之间的凝重。
“育良书记,”赵东来作为总指挥,率先开口,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鑫源化工厂明火已全部扑灭,经祁守义校长提出的碱液消耗法处置,A3仓库的硝基甲烷威胁已基本解除,后续环境监测和清理工作已按预案展开。此次火灾,未造成救援人员伤亡,周边群众疏散及时,也未出现群体性伤亡事件。”
高育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轻轻颔首,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是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辛苦了。东来,韩鹏,你们在一线顶住了巨大压力,处置得当,避免了最坏情况的发生。省委是肯定的。”
韩鹏接着补充,语气沉肃:“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火灾直接起因初步判断为东南角原料预处理车间电路老化短路引发。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他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工厂备案的原料清单与现场实际储存严重不符。备案为相对稳定的硝酸铵和氯酸钠,实际储存的却是极易形成爆炸混合物的硝基甲烷和有机过氧化物。正是这一差异,险些酿成惊天巨祸。”
高育良的眉头微微蹙起:“原料被更换?登记遗漏?采购和仓储环节,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纰漏?管理混乱到如此地步?”
赵东来接口道,语气带着冷意:“我们初步询问了当时的工厂负责人,说法是采购环节出现‘阴差阳错’,两名采购员分别购买了不同的原料,且未按规定更新系统登记。理由是……图省事。”
“图省事?”高育良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讽,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在赵东来和韩鹏脸上扫过,“仅仅是因为图省事,就敢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将两种截然不同、性质天差地别的危险化学品,随意存放,且隐瞒不报?东来,韩鹏,你们在基层多年,觉得这种解释,站得住脚吗?”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三人都是宦海浮沉多年的老手,对于这种看似“合理”实则漏洞百出的借口,有着近乎本能的警惕和怀疑。这背后隐藏的,绝不仅仅是简单的失职或疏忽。
就在这时,韩鹏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经侦支队的王国风。他看了一眼高育良,又看了看赵东来,有些犹豫。
高育良立刻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接!开免提!现在任何关于此案的消息都至关重要。”
韩鹏依言按下接听键和免提键。
“韩局!”王国风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带着一丝急促和兴奋,“我们这边有重大发现!刚刚在现场处理善后时,一个名叫王海荣的年轻科员,主动找到我们,情绪很激动,说要举报,他说他被诬陷了!”
“王海荣?”韩鹏眼神一凝,“他说什么?”
“他说,他就是当时负责采购B1仓库原料的其中一名采购员!他坚称,他当时严格按照采购单执行,购买的就是清单上登记的‘氯酸钠’,票据、入库单他那里都有存底,当时系统里录入的也是对的!他根本不知道仓库里实际存放的怎么会变成‘有机过氧化物’!他说原料肯定是在入库之后,被人暗中调包了!他愿意接受任何调查,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电话那头,王国风的声音清晰地在高育良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
韩鹏注意到,高育良书记的脸色随着王国风的叙述,变得越来越阴沉,眼神也愈发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
“好,王国风,你们反映的情况我们知道了。”韩鹏对着电话沉声道,“我和赵厅长正在向高育良书记汇报工作,高书记对此事高度重视。你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配合其他部门,做好现场善后和证据保护工作,安抚好举报人,确保他的安全。关于原料被调包的问题,省里会立刻组织专门力量进行调查。”
“是!韩局!我们明白!”王国风利落地回答,随即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寂静,但这次的寂静中,却充满了风暴来临前的压抑。
高育良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渐渐苏醒的城市,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炬,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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