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前所未有的焦灼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陆亦可的心脏,并且越收越紧。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急速流逝的沙漏前,眼睁睁看着沙粒坠落,却无力阻止。
不能再等了。一刻也不能。
她几乎能预见到,以赵东来的敏锐和韩鹏的执着,顺着化工厂的线索摸到韩延身上,只是时间问题。而韩延……他现在在谋划什么?是为了掩盖痕迹而更疯狂地抹除证据,还是……会采取更极端的手段?毁了谁?或者,杀了谁?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不敢再深想下去。
在这一刻,一种近乎悔恨的情绪攫住了她。权力,它曾经是她想要挣脱的枷锁,如今却显得如此诱人。好到让她觉得,当年自己执意改名“亦可”,试图剥离家族烙印,一意孤行想要凭借自身能力闯出一片天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就连她如今在检察院的“顺风顺水”,何尝不也是隐性地享受着父辈余荫的庇护?
她此刻想要的,无关正义,也无关法律,简单而纯粹——她要韩延活下来。
十年前,韩鹏的离开,那种痛是深入骨髓的,仿佛将她的一部分也生生剜去。而韩延,在她心里,是同样重要的存在。这份牵绊,深藏于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之下,除了她和韩家人,恐怕再无人知晓其全貌。
那段记忆,关于韩鹏被强制送走的那天。当时的韩延,虽然已经二十多岁,在家族的庇护下却仍带着几分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天真。他或许以为,只要自己态度良好地恳求父母,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他看重的兄弟情谊、家庭完整,依旧唾手可得。直到他被继母周翎,反手锁进了别墅那间幽深的地下室。
一天一夜。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光线,也吞噬了声音。那种纯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与虚无,对于一个从小到大连睡觉都习惯留一盏夜灯、被众星捧月般呵护着长大的人来说,是毁灭性的。恐惧不是瞬间的爆发,而是像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漫过脚踝、膝盖、胸膛,直至没顶。在那个什么都看不见的夜晚,韩延才真正明白,他在这个家,再也不被允许做一个“孩子”了。想要什么,不能再靠祈求恩赐,只能靠自己去争,去夺。
后来,他参军入伍,凭借韩家和周家的资源,加上自身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中校的位置。他今年三十五岁,比韩鹏小五岁,这个军衔于他而言,已是拼尽全力的结果。可如果,那个曾经被放逐的韩鹏,有朝一日在另一个赛道上将他远远超越……那么,在那个冰冷的家族棋局上,他韩延就会成为一颗真正的、毫无价值的弃子。
他绝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与化工厂的牵连,起初或许只是急于做出成绩、巩固地位的无心之失,说白了,是被人利用了,下了套。可当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已然深陷泥潭,脱身不得。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认罪伏法,前途尽毁;或者,一步步行差踏错,除掉所有可能威胁到他的知情人。
江灵,不过是这条黑暗道路上,必须清除的障碍之一。只可惜,上次在医院,就差那么一点。
…
东海市,某特战基地。
陆亦许的办公室简洁而冷硬,一如他本人。墙上挂着巨大的作战区域图,书架上多是军事理论和战例分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内敛而肃杀的气息。与一直在机关单位、浸润于人际网络的韩延不同,也更不同于在边疆和基层几经浮沉的韩鹏,陆亦许的路径是另一种“正统”。他在这里任职,意味着他既有宝贵的、贴近实战的历练机会,周身又环绕着最严密的安全网与资源支持。这样的履历,既光鲜,又扎实。
陆亦可坐在他对面,看着这位堂兄熟练地沏茶,动作不疾不徐。
“大哥,”她接过陆亦许递来的茶杯,水温透过瓷壁传来一丝暖意,她开门见山,“你觉得,韩鹏和韩延,谁最后会成为赢家?”
陆亦许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他思索了片刻,才抬眼看向陆亦可,目光平静无波:“论个人能力和现有的根基,两人在伯仲之间,各有优劣。”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地抛出一个让陆亦可意外的结论,“但论起心思和手段,比起韩延,韩鹏显得有些……蠢。”
“蠢?”陆亦可蹙眉,完全无法理解这个评价。在她看来,韩鹏坚韧、果决,甚至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冷峻。
陆亦许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更像是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亦可,你今天来问我,无非是想让我在关键时刻,帮其中一个人,或者说,在立场上偏向谁。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了几分,“我为什么要选择呢,陆好?”
他刻意用了她的旧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他们谁赢,对我,对陆家,目前来看都没有本质的差别。可我若是帮错了人,这结局的差别,可就大了去了。”他慢条斯理地品了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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