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妈!你快起来!我上幼儿园要迟到了——!”
小男孩清脆又带着点声嘶力竭的叫喊,像一枚精准投入清晨宁静的炸弹,瞬间击碎了卧室的沉寂。他像只灵活的小猴子,趴在床边,用力摇晃着被子里蜷缩成一团的人。
被子蠕动了两下,露出一张写满“生无可恋”的脸。陆亦可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就被儿子陆瓒连拉带拽地弄下了床。她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飘进了卫生间,刷牙、洗脸,动作机械而迅速。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一些浓重的睡意。当她用毛巾擦去脸上洗面奶残留的白色泡沫,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一张略显疲惫却依旧轮廓分明的脸——陆亦可。
六年了。
自从来香港定居,时间仿佛按下了快进键。她生下了孩子,通过了本地司法考试,成为了一名律师。日子在案牍劳形和育儿琐事中飞逝,如果这次手头这个棘手的并购案能够顺利结束,她大概就能晋升为律所的权益合伙人,那是她职业生涯的一个重要里程碑。也正因如此,她昨晚几乎通宵达旦地核对文件,直到天际泛白才勉强合眼。
而那个在她床边“制造噪音”的小男孩,就是她这六年来最甜蜜也最沉重的“负担”——陆瓒。
瓒,这个字,意为含有杂质的玉。如果说曾经的陆亦可,其理想是那一块完美无瑕、可堪传国的和氏璧,那么如今她的生活,就是一块“瓒”。它有瑕疵,有杂质,被生活的砂石磨砺过,不再纯粹,不再完美,但它依然是一块玉,有着属于自己的温润与坚硬。
匆匆忙忙地把还在嘟囔着“妈妈快点”的陆瓒塞进车里,一路疾驰到幼儿园门口,看着小家伙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地跑进去,陆亦可才长长舒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调转车头,回到律所所在的写字楼。她刚踏进办公区,一个穿着干练职业套装、笑容明媚的年轻女孩就迎了上来,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递到她手里。
“哟,陆律,怎么样啊?这一早上够忙的吧?”女孩语气熟稔地调侃道,她是蒋媛,陆亦可的助理律师。
陆亦可接过咖啡,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腕表:“我没迟到啊?”
蒋媛笑嘻嘻地说:“不仅没迟到,还早到了整整半个小时呢!就您住那地方,走路到律所撑死五分钟。肯定是昨晚上又通宵,今天早上被小瓒少爷给闹醒的吧?”
陆亦可定睛一看时间,果然,才八点半。她无奈地失笑,摇了摇头:“这个小家伙,天天给我报假时间!”语气里是埋怨,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陆瓒似乎把每天早晨“骗”妈妈早起当成了一项有趣的游戏。
两人并肩走向陆亦可的办公室。蒋媛边走边利落地汇报:“陆律,并购案的补充文件我已经按您昨晚邮件的要求整理好了,分成了三部分,需要对方确认的、我们内部留底的,以及可能需要进一步谈判的争议点,都做了标记。另外,下午三点和对方律师的视讯会议已经确认,会议链接发您邮箱了。”
蒋媛是港中文的高材生,大四实习时就跟着陆亦可跑案子,风里雨里,从整理文书到协助庭审,一步步跟到现在,成了陆亦可最得力的助手。她聪明、勤奋,对陆亦可既有下属的尊敬,也有几分朋友般的亲近。
陆亦可刚在办公桌后坐下,椅子还没焐热,就有人敲了敲敞开的门。
“陆律师,楼律请您过去一趟。”秘书探头说道。
“好的,马上。”陆亦可应了一声,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提振精神,然后起身走向合伙人办公室。
楼明华,律所的资深合伙人之一,也是陆亦可在经济纠纷领域的领路人和顶头上司。当年陆亦可刚拿到律师执照,加入君和律所时,楼明华问她打算专精哪个方向。陆亦可几乎想都没想,就回答了经济纠纷。
楼明华当时还有些意外,以为这位背景似乎有些不一般的内地来的女律师是在向他示好,表忠心打算跟他混。没想到陆亦可接着就冷不丁地、非常实诚地补充了一句:“钱多啊。经济纠纷案件,大部分都是按标的额比例收取佣金的。”
那时的陆亦可,是真心实意地需要钱。香港物价高昂,养一个孩子更是如同供养一台“吞金兽”,奶粉、尿布、学费、兴趣班……哪一样不需要真金白银?她必须尽快站稳脚跟,赚到足够的钱。
当然,她能如此顺利地进入“君和”这样的大所,背后自然有父亲陆洲的人脉牵线。楼明华与陆洲有些旧交,这才对陆亦可多有照拂。
至于陆瓒的存在,老两口最初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他们只当女儿经历了汉东那么多风波,心灰意冷,想换个环境散散心,重新开始,这才纵着她,帮她在香港买了公寓,又托关系找了这份体面的工作。
谁能想到,陆亦可胆大包天,竟然等孩子平安出生,木已成舟之后,才轻描淡写地通知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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