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区的监狱,总是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肃穆。高墙、铁丝网、沉默的岗哨,连空气似乎都比外面沉重几分。探视室里,光线苍白,被均匀地分割成一个个小小的格子间。
陆亦可穿着简单的米色针织衫和牛仔裤,素面朝天,坐在冰凉的塑料椅子上。她隔着厚厚的、有些模糊的玻璃,看着对面那道门被打开,韩延穿着统一的囚服,在管教带领下走了出来。
他瘦了些,头发剃成了板寸,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意外地平静,甚至比在外面时少了许多焦躁和戾气。他拿起话筒,陆亦可也拿起了自己这边的话筒。
“阿姐。”他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带着一丝沙哑,但很稳定。
“嗯,”陆亦可应了一声,唇角努力弯起一个轻松的弧度,“今天外面天气很好,来的路上,太阳暖洋洋的。我刚才在门口等你的时候,抬头看,树叶的缝隙里都能漏下阳光,一闪一闪的,像金子。”
她说着这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仿佛他们只是在某个寻常的午后闲聊。
韩延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
陆亦可顿了顿,继续用那种平稳的语调说着:“还有啊,跟你说点别的。算算时间,明年这个时候,你该做舅舅了。”
玻璃对面,韩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眼底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是复杂的了然。
“嗯。”他最终只是低低应了一声,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她依旧平坦的小腹。
“才三个月,还看不出来呢。”陆亦可像是知道他在看什么,轻轻抚了一下腹部,语气温柔,却又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最后一个消息……我以后,大概不能经常来看你了。”
韩延抬起眼,看向她。
“我准备去香港了,”陆亦可迎着他的目光,说得清晰而平静,“定居,在那边生活。”
“为什么?”韩延终于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
“我辞职了。”陆亦可答非所问,却又像是回答了一切,“这份工作,对于最初的那个陆亦可来说,或许是崇高的,是值得奉献一生的。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只剩下负罪感。”她笑了笑,有些苦涩,“我配不上那身制服了。”
玻璃内外,陷入短暂的沉默。一种无声的理解在两人之间流淌。他们都清楚,那负罪感源于何处——源于对韩延罪行的知情不报,源于那一刻对法律信仰的背弃。
“去了那边,做什么?”韩延换了个问题,语气里带着关切。
“大概……会做一名律师吧。”陆亦可的眼神望向虚空,似乎在描摹未来的图景,“帮普通人打打官司,为他们争取应有的权益。不用再站在那种……必须判定绝对是非黑白的立场上,受那种折磨。”她收回目光,看向韩延,“这样,或许心里能好过点。”
“赵东来呢?”韩延的问题变得直接而犀利,“他知道孩子的事吗?”
陆亦可缓缓摇了摇头,声音轻了下去:“不知道。我只告诉了你。”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和他,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办了离婚手续。”
韩延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你这婚结的……有什么意思?一年多,匆匆开始,草草结束。”
陆亦可却并不在意他的调侃,她低下头,手再次轻轻覆上小腹,脸上露出一丝真实而柔和的、近乎神圣的光芒:“至少,顺理成章地得到了这个小家伙,不是吗?”
这一刻,韩延明白了。这段短暂的婚姻,对于陆亦可而言,或许更像是一个……获取某种结果的途径。而这个结果,就是她腹中的孩子。他心里五味杂陈,既为她感到心酸,又隐隐有一丝庆幸——庆幸她终于为自己做出了选择,哪怕这选择在旁人看来是如此离经叛道。
“那……韩鹏呢?”韩延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名字。他知道,这是横亘在陆亦可过去的一道深壑。
提到韩鹏,陆亦可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像是觉得好笑,又带着点无奈的释然。“他啊,生活可有意思多了。”她语气轻松起来,“你说当初他跟祁小华相亲,明明谁也没看上谁,八字没一撇的事儿。现在倒好,祁小华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开始倒追起他来了。每天不是送这个营养餐,就是约那家下午茶,殷勤得不得了。我上次见他,感觉他脸都圆了一圈儿。”
她笑了笑:“这俩人,现在实打实成了一对冤家。”
而此刻,被陆亦可形容为“脸都圆了一圈”的韩鹏,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对着桌上祁小华刚刚派人送来的、包装精美的“爱心下午茶”礼盒,眉头微蹙。
祁小华的热情来得突然而猛烈,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甚至可以说是困扰。他并非不懂风情,也并非对祁小华这个人有多反感,只是……他的内心,似乎总是无法对她产生那种悸动。
比起祁小华这种明艳、主动、带着几分大小姐脾性的火热,他的心思,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更偏向于另一种温度——那种如同静水深流般,温和、坚韧,带着书卷气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善解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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