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章武九年(公元230年)
秋意渐浓,汉中大地却被战火灼烧得一片滚烫。
庞正立于上庸前线临时搭建的指挥高台,远眺着张合军阵中升起的袅袅狼烟。连日的试探性交锋,已让这片土地布满疮痍。关羽的左臂箭伤经过随军医官的精心处理,已无大碍,但那张原本枣红色的脸庞,因失血和疲惫而显得有些苍白,唯有那双丹凤眼中的傲然与决绝,丝毫不减。
“云长,且再忍耐几日。”庞正沉声道,目光扫过舆图上那条被张合重兵封锁的险道,“陈到的锐士营已像毒刺般扎进了他的两肋,其粮道屡遭袭扰,夜不收损失惨重。张合的耐心,就快耗尽了。”
关羽抚髯冷哼:“张合小儿,徒仗地势之利耳!若非文长已安然脱困,某家必提青龙刀,再闯他中军大帐!”他提及魏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为了接应庞正救出魏延,他甘为诱饵,这份情义,我铭记于心。
然而,庞正心中的巨石并未落下。张合的包围圈依然严密,如同一条盘踞的巨蟒,缓缓收紧。更让庞正不安的是,来自其他战线的消息。
阳平关的战报最为惨烈。曹真像是疯魔了一般,驱使着五万大军,昼夜不停地猛攻。关墙之下,魏军的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漂杵,可后续的部队依然踩着同伴的残肢断臂,如同潮水般涌上。
王平,这位以沉稳坚韧着称的将领,此刻也已是满眼血丝,声音嘶哑。他将麾下兵力运用到了极致:
“霍弋!带你的人,堵住东面缺口!蜀汉锐士,进者赏,退者斩!”
“无当飞军,上墙!用你们的弩,把魏狗的弓箭手压下去!”
“西凉铁骑!从侧翼出击,骚扰其攻城器械,烧了那些该死的冲车和云梯!一击即走,不得恋战!”
命令被坚决执行。身披玄甲的蜀汉锐士如同磐石,牢牢钉在伤亡最重的城段,他们沉默地挥刀,将一个个攀上城头的魏军悍卒斩落。动作迅捷的无当飞军则在垛口间灵活移动,用精准的弩箭点名魏军的军官和弓手。而仅有的三千西凉骑兵,则一次次突然从侧门杀出,如旋风般卷过魏军的后勤阵地,焚烧器械,制造混乱,在魏军合围前又迅速撤回关内。
守军之所以能如此顽强,离不开关内百姓的舍命相助。这并非凭空而来的忠诚。早在曹真大军压境之初,王平便未雨绸缪,他亲自召集城中父老,推心置腹:“诸位乡邻!庞帅大军在外,阳平关乃汉中门户!关在,则家园可保,妻儿无恙;关破,则玉石俱焚,虏骑践踏之下,焉有完卵?平,愿与此关共存亡,诸君可愿助我?”
他没有用空洞的大义,而是用最朴素的利害,点燃了百姓守护家园的决心。此刻,男丁们冒着箭矢滚石,奋力将滚木、热油、箭矢运上城头;妇孺们则在相对安全处熬煮伤药,照顾伤员。整个阳平关,已然同仇敌忾,化作一个坚强的整体。
曹真立马于远方,望着那久攻不下的雄关,脸色铁青。副将看着惨重的伤亡,面露不忍:“都督,伤亡太……”
“住口!”曹真厉声打断,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司马大将军要的,就是让王平动弹不得!让汉中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这里!哪怕用尸体堆,也要堆上阳平关!给邓艾创造机会!”他抬头,目光似乎要穿透秦岭,心中默念:“邓士载,你的路,到底走得如何了?”
子午谷内,邓艾的处境远比曹真想象的更为艰难。
秋日的暴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使得本就险峻的栈道更加湿滑难行。山洪从两侧峭壁奔涌而下,冲垮了数段年久失修的栈道,几名士卒闪避不及,瞬间就被浑浊的急流卷走,连惨叫都未能传出多远。
“将军!前路已断,是否暂缓行军?”斥候校尉满身泥泞,声音带着绝望。
邓艾抹去脸上的雨水和汗水,眼神依旧如磐石般坚定。他深知自己肩负着什么——司马懿八路伐蜀的真正杀招,就在于他这支奇兵能否如期出现在汉中腹地。
“不能停!”他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异常冷硬,“绕道!攀岩!就算是爬,也要给我爬过去!丢弃所有不必要的辎重,只留兵器和五日干粮!”
命令被严格执行,但行军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士卒们疲惫不堪,士气在恶劣的环境和不断的减员中持续低落。干粮被雨水泡发,难以下咽,寒气深入骨髓。
副将看着在泥泞中挣扎前行的队伍,忧心忡忡地低语:“将军,庞正的天罗司……真的毫无察觉吗?如此天险,他若在谷口设下一支伏兵,我军必全军覆没……”
邓艾的脚步微微一顿,这正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隐忧。庞正不是庸才,他算到了六路,甚至可能更多。这子午谷,当真就是他的盲区吗?还是说,这寂静的峡谷,本身就是一张早已张开的巨网?
但他没有选择。司马懿的整个战略,曹真、张合等人的血战,都系于他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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