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安岭的冬天,来得又早又猛。
寒风跟磨砺了千百遍的刀子似的,卷着碎雪,在光秃秃的林海间肆虐呼啸。
那声音凄厉得像是野狼在夜里嚎叫,轻而易举地就能钻透土坯房的每一条缝隙,带走屋里残存的最后一丝暖气。
万兴旺就是被这种无孔不入的寒冷活活冻醒的。
“嘶……”
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成一团。
那是一种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冷,像是无数根冰针在同时扎着他的四肢百骸,连血液都仿佛要被冻结成冰碴子。
意识混沌中,他以为自己还在公司的格子间里。
昨晚为了一个紧急项目,他带着团队连续熬了三天两夜,最后趴在办公桌上失去了知觉。
可……公司的空调不至于这么冷吧?
万兴旺费力地睁开沉重如铅的眼皮,眼前的一切让他瞬间懵了。
没有熟悉的电脑屏幕,没有堆积如山的文件,更没有格子间昏黄而温暖的灯光。
映入眼帘的,是黑漆漆的、被烟火熏得油亮的房梁,上面还挂着几缕蜘蛛网。
墙壁是用黄泥糊的,上面贴着几张早就泛黄卷边的旧报纸,字迹都已模糊不清。
身下,是硬邦邦、冰凉刺骨的土炕。
盖在身上的,是一床薄得像硬纸板的旧棉被,里头的棉花早就结成了疙瘩,又硬又沉,却丝毫起不到保暖的作用。
这是哪里?
就在他惊疑不定时,一股庞大而陌生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
万家村,一个坐落在大兴安岭深处的小村庄。
一个同样叫“万兴旺”的年轻人,二十二岁,父母在早年一场山火中双双去世,从此成了孤儿……
记忆的碎片不断拼接、融合,疼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良久,他才消化完这个惊人的事实。
他,一个在996福报中挣扎的二十一世纪大龄社畜,居然在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后猝死,然后……穿越了。
穿越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这个物资匮乏、生活艰苦的特殊时期,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穷得叮当响的农村青年。
“老天爷……你这是跟我开了个国际玩笑啊!”
万兴旺撑着发软的身体坐起来,声音沙哑干涩。
话一出口,一大团浓重的白气便从他嘴里哈出,在冰冷的空气中久久不散。
他环顾四周,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这所谓的“家”,简直比他租过的最破的地下室还要凄惨。
除了一铺土炕,就只有一张桌面坑坑洼洼、缺了半边口的烂木桌,两把摇摇欲坠、像是随时会散架的椅子。墙角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米缸。
他凑过去一看,缸底只有一层薄薄的糙米,还混着不少沙土。
最要命的,是冷!
屋里屋外,几乎是一个温度。土炕冰凉如铁,显然是早就断了火。
那扇破木门更是关不严实,寒风从门缝里“呜呜”地灌进来,吹得他只穿着单薄棉袄的身子瑟瑟发抖。
再这样下去,别说在这个年代大展拳脚、发家致富了,今晚能不能熬过去都是个未知数。
刚猝死一次,难道又要被冻死一次?
万兴旺心生绝望,要不要这么悲催啊?
正当万兴旺陷入绝望之际,“吱呀”一声,那扇饱经风霜的破木门被推开了。
一股更猛烈的寒风夹着雪沫子灌了进来,让万兴旺狠狠打了个哆嗦。
一个裹得像个粽子、脸上被冻得红扑扑的身影走了进来。
“兴旺啊,醒了没?大娘给你送点碎炭来。”
来人的声音洪亮而热乎,瞬间给这冰冷的小屋带来了一丝暖意.
是村里的热心肠马大娘。
她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一进屋就跺了跺脚上的雪,麻利地把门带上。
看到马大娘,万兴旺的记忆就被触发了。
这个朴实的农村妇女,是原主父母生前的好友。
自打他成了孤儿,马大娘就没少接济他,逢年过节总会送来一些吃的用的。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冲淡了些许穿越而来的惶恐。他连忙从炕上下来,赤脚一沾地,那冰凉的地面激得他一哆嗦。
“马大娘,这么大的雪,您怎么过来了?”
“我不来能行吗?”马大娘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将手里的布袋放在墙角,发出“哗啦”一声响。
她拍了拍手上的炭灰,走到炕边,一边熟练地帮他把堵塞的炕洞清理出来,一边絮絮叨叨地念叨着:
“你这孩子,就是太犟,死要面子活受罪!天这么冷,炕都熄了,也不知道去我家吱一声。要不是我瞅着你家烟囱半天没冒烟,心里不踏实过来看看,你是不是就打算当冰棍,硬扛着?”
马大娘的语气里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切。
她手脚麻利地将袋子里的碎炭倒进炕洞,又找来一些干草和引火的松针,用火柴点燃。
很快,一缕青烟升起,微弱的火光在炕洞里跳跃,一股带着暖意的烟火气开始在屋里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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