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被拉回了“正轨”,至少,在张氏和李守仁眼里是如此。
柳映雪变得异常“安静”和“顺从”。天不亮就起身,先是默默地将院子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帮着张氏准备早饭——通常是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和一小碟咸菜疙瘩。
吃饭时,她总是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对张氏絮絮叨叨的“宽慰”和李守仁偶尔“高瞻远瞩”的评论,也只是偶尔点头或低低应一声“嗯”。
她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因丈夫离去而悲伤、却又恪守妇道、努力适应新家庭环境的年轻媳妇。
这副样子,极大地取悦了张氏和李守仁。
张氏甚至私下对李守仁嘀咕:“看来那天早上是吓着了,这会儿回过味来了,知道离了咱们家她没处去,这不就老实了?”
然而,在这看似温顺的表象下,柳映雪的眼睛和耳朵,从未停止过工作。她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蜘蛛,敏感地捕捉着这个家里任何一丝不寻常的震动。
首先引起她注意的,是饮食上极其细微的变化。
李家的家境在村里属于中下水平,寻常日子,饭食很是清苦。李建业在家时,或许还能见点油腥,他这一走,按理说应该更差。
但柳映雪敏锐地发现,在她过门后的这头几天,虽然主食依旧是粗粮,但张氏炒菜时,锅里那点油星子,似乎比记忆中前世的同期要多上那么一丝丝。
偶尔,咸菜里还会混入几片切得极薄的、带着油光的肥肉渣。
分量很少,变化极其微小,若非柳映雪带着审视的目光刻意观察,几乎无法察觉。
张氏做得也很隐蔽,往往是在最后起锅前,快速地将一点点油或者肉渣混进去,搅拌均匀,看起来就像是沾了锅底之前残留的油水。
前世,她沉浸在离别的悲伤和对未来的惶恐中,加上新媳妇的羞涩,根本不会留意到这些。甚至还会觉得,公婆待她不错,没有刻意苛待。
但现在,她心里只有冷笑。这多出来的一点点油水,是安抚?是封口费?还是……他们自己心底有鬼,下意识地想用这点小恩小惠来弥补那不可告人的秘密,寻求内心的片刻安宁?
其次,是张氏和李守仁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回避着她的交流。
有时,柳映雪在院子里干活,会瞥见张氏和李守仁在堂屋门口,脑袋凑在一起,低声快速地交谈着什么。
一旦发现柳映雪靠近,他们会立刻像受惊的鸟一样分开,换上再自然不过的表情,一个开始念叨鸡鸭,一个开始检查农具。
还有一次,柳映雪去村头井边打水,回来时,正好碰到村里的邮差(那时叫交通员)老马从李家门口离开。老马看到她,还笑着打了声招呼:“映雪嫂子,打水啊?”
柳映雪点头回应,提着水桶进院时,正好看见张氏动作有些匆忙地将一个什么东西往怀里塞,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又堆起笑:“哎呀,累了吧?快放下歇歇。” 李守仁则蹲在屋檐下,闷头抽烟,烟雾缭绕,看不清表情。
信?
柳映雪的心猛地一沉。
前世,直到公婆去世,她都几乎没见家里来过信。公婆的说辞永远是“建业部队转移快,信寄不到”,“打仗呢,哪顾得上写信”。她也曾深信不疑。
可现在,邮差老马刚走,张氏那掩饰的动作……难道,李建业并非没有信来?而是信,根本到不了她手里?
这个猜测,像一粒火种,落在了她早已被恨意浸透的心原上。
她开始更加留意家中可能存放东西的地方。她嫁过来时间短,除了新房,对家里其他角落并不熟悉。张氏是个收拾得很利索的人,重要的东西肯定不会明晃晃放着。
机会出现在几天后的一个下午。
张氏让她去堂屋柜子里取点线头缝补衣服。堂屋的柜子是个老旧的榆木柜,上面挂着把小小的黄铜锁。
平日里,这把锁总是锁着的。但那天,或许是张氏一时疏忽,取完东西忘了锁,或许是觉得柳映雪已经“老实”了,放松了警惕,那锁头只是虚挂在搭扣上。
柳映雪的心跳骤然加速。她飞快地瞥了一眼窗外,张氏正在后院喂鸡,李守仁下地还没回来。
机不可失!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自然,轻轻拉开了柜门。柜子里堆放着一些旧衣物、零碎布头,还有几本泛黄的老皇历。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手指在那些杂物间轻轻翻动。
没有信。
她有些失望,但不甘心。指尖触碰到柜子最里面的角落时,感觉有一个硬硬的、方方正正的东西。她小心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旧衣服,一个扁平的、深色的木盒子露了出来。
盒子没有上锁。
柳映雪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她再次确认外面没有动静,然后颤抖着手,打开了盒盖。
里面并没有什么金银财宝,只有几样零碎物件:一截用秃了的铅笔头,几枚生锈的铜钱,还有……一小卷用麻绳仔细捆好的、边区银行发行的纸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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