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康交界,层峦叠嶂,云雾终年缭绕不去。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纠缠,仿佛一张巨大的、绿色的网,将这片土地与外界隔绝。
一九五一年初,大规模的战争虽已结束,但在这片广袤而复杂的山区,溃散的国民党残部与本地土匪勾结,凭借险要地势和多年经营的巢穴,负隅顽抗,成了新生政权必须拔除的毒刺。
李建业所在的边防团,奉命配合主力部队,清剿盘踞在川西黑竹岭一带的一股顽匪。这股匪徒人数众多,熟悉地形,手段残忍,行动诡秘,此前几次围剿都未能根除,反而让我军付出了一些伤亡。
侦察连作为部队的“眼睛”和“匕首”,任务尤为艰巨和危险。他们需要深入匪区,摸清匪徒的兵力部署、火力配置、活动规律,为主力部队的进攻提供准确情报,必要时还要执行斩首、破袭等特殊任务。
此时的李建业,右胸腹的伤口虽已愈合,却落下了严重的后遗症。阴雨天便隐隐作痛,呼吸也比常人急促些,不能进行长时间、高强度的奔袭。但他那张被风霜刻满痕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具身体不是他自己的一般。他将师里配发的止痛药随身带着,疼得厉害了就吞两片,然后继续带着连队往大山深处扎。
黑竹岭的地形比想象的更为复杂。山高林密,几乎没有像样的路,所谓的“路”往往是野兽踩出的小径,或者干脆就是在悬崖峭壁上攀爬。
气候变幻莫测,方才还是烈日当空,转瞬就可能暴雨倾盆,山洪暴发。浓雾一起,三五米外不见人影,极易迷失方向。
匪徒极其狡猾。他们在险要处设下埋伏,用绊索连接着挂在树上的滚木礌石,用削尖的竹签布满陷阱,还在水源附近埋设土制地雷。李建业的侦察连,几乎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进山第七天,他们在一个叫“一线天”的险要峡谷遭遇了第一次大规模伏击。
当时,队伍正沿着谷底一条湍急的溪流艰难前行,两侧是刀削斧劈般的悬崖。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尖锐的唿哨,紧接着,滚木、礌石、土制手榴弹如同冰雹般从两侧悬崖上砸落下来!
“隐蔽!找掩护!”李建业的反应快得惊人,嘶哑的吼声瞬间压过了爆炸声和落石声。
战士们迅速依托溪流中的巨石和崖壁凹陷处隐蔽。但还是有几名战士反应稍慢,瞬间被砸得血肉模糊,或被爆炸的气浪掀飞。
枪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子弹从悬崖两侧的密林中倾泻而下,打得岩石碎屑纷飞。
“不能被困死在这里!”李建业躲在一块巨石后,快速判断着形势。峡谷狭窄,队伍无法展开,被动挨打只有死路一条。“一排火力压制左侧!二排跟我上,从右侧峭壁摸上去,端掉他们的火力点!”
他拔出腰间的驳壳枪,眼神狠厉,率先沿着湿滑陡峭、布满青苔的崖壁向上攀爬。子弹在他身边啾啾作响,打在岩石上迸射出火星。他咬着牙,不顾右胸伤口因剧烈动作传来的撕裂般疼痛,手脚并用,像一只沉默而坚韧的壁虎,艰难向上。
每向上一步,都仿佛在刀尖上跳舞。一名跟在他身后的战士被流弹击中,闷哼一声,直直地坠下了深谷,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李建业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攀爬的速度更快了。终于,他们接近了崖顶匪徒的火力点。那是一个利用天然石洞改造的工事,两挺轻机枪正疯狂地向峡谷下方扫射。
“手榴弹!”李建业低吼。
几枚手榴弹冒着白烟,精准地投进了石洞。
“轰!轰!”几声巨响,机枪哑火了。
趁着敌人混乱,李建业带着战士们猛地冲了上去,用冲锋枪和刺刀清理了残敌。占领了右侧制高点,形势瞬间逆转。在他们的火力掩护下,峡谷底部的战士们也发起了反击。匪徒见势不妙,丢下几十具尸体,仓惶遁入密林。
战斗结束,峡谷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清点人数,侦察连伤亡近三分之一。李建业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喘着粗气,右胸的伤口如同火烧,脸色白得吓人。他默默吞下几片止痛药,看着战士们默默收敛战友的遗体,眼神如同这大山深处的寒潭,不起一丝波澜。
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侦察连如同在炼狱中穿行。他们与匪徒在山林间周旋,遭遇了无数次或大或小的伏击与反伏击。有时是踩中毒箭,有时是掉入插满竹签的陷坑,有时是在夜里被匪徒摸哨。缺粮断水是常事,战士们只能靠野果、草根甚至皮带充饥。疟疾、痢疾等疾病也开始在连队里蔓延。
李建业如同一个不知疲倦、也不知疼痛的机器。他总能凭借过硬的军事素质和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在绝境中带领连队找到一线生机。他沉默寡言,下达命令简洁冰冷,对自己和部下都近乎严苛。但在分派仅有的一点食物和药品时,他总是先紧着伤员和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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