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疆干休所已是四月初。院子里的梨花开得正好,一树雪白,风吹过时花瓣纷纷扬扬,像是迎接他们归来。
孩子们都来了,围着问东问西。老三最心急:“妈,老家现在什么样?还那么穷吗?”
柳映雪泡着从山东带回来的茉莉花茶,茶香在屋里袅袅散开:“变化很大。土坯房少了,红砖房多了。村里通了电,有了自来水,不少人家还有电视机。”
“那李家的老屋......”老二试探着问。
“快塌了。”柳映雪说得平静,“没人住,荒废了。”
屋里安静了一瞬。念念接过母亲手里的茶壶,给每个人斟茶:“回来就好。妈,您心里......没事吧?”
“没事。”柳映雪微笑,“真没事了。”
她拿出在村里拍的照片——老槐树,新建的小学,母亲坟地所在的青山坡。孩子们传看着,指指点点。
“这小学挺气派啊。”老大是军人,看什么都像看建筑,“两层楼,窗户挺大。”
“是新建的。”柳映雪说,“但建国说,桌椅还是旧的,很多都缺胳膊少腿。图书室的书少得可怜,体育器材更不用说。”
夜里,等孩子们都走了,柳映雪和顾长风坐在院里。梨花在月光下像一团团朦胧的云。北疆的春夜还凉,顾长风拿了条薄毯给柳映雪披上。
“在想什么?”他问。
“想那所小学。”柳映雪望着月亮,“建国说,学校连个像样的操场都没有,就是一块泥地,下雨天根本没法上体育课。”
顾长风没接话,等她说下去。
“我在想,”柳映雪转过头,眼神在月光下清澈坚定,“我想给村里捐点钱,改善一下学校条件。”
“多少?”
“五万。”柳映雪说,“我算了算,咱们的积蓄,加上这些年孩子们给的钱,拿得出。不够的话,老三说他补。”
顾长风沉默了一会儿:“想好了?”
“想好了。”柳映雪点头,“不是为了赎罪,也不是为了扬名。就是觉得......那些孩子应该有个好点的读书环境。我当年想读书没条件,现在有条件了,帮帮后来人。”
顾长风握住她的手:“那就捐。明天我去邮局打听汇款的事。”
“不,我要亲自去。”柳映雪说,“去邮局汇款,再去教育局问问,怎么能让这笔钱真正用在孩子们身上。”
第二天一早,柳映雪先给柳建国写了封信,说了捐资的打算,让他先别声张,等她这边办妥。然后和顾长风去了市里。
九十年代初,个人捐资助学还不算多见。教育局的同志听了他们的来意,既惊讶又感动。一位姓王的女科长接待了他们。
“柳大姐,您这心意太可贵了。”王科长四十出头,戴着眼镜,说话很实在,“现在农村教育确实困难,尤其是教学设备、图书这些。您这五万块,能解决大问题。”
“我想指定捐给柳家屯小学。”柳映雪说,“但有个要求——钱必须用在改善教学条件上,买桌椅、图书、体育器材,或者修操场。要专款专用。”
“这个您放心。”王科长拿出表格,“我们可以设立专项账户,每笔支出都向您汇报。您也可以随时去学校查看。”
接着去了邮局。五万块在1990年不是小数目,邮局的工作人员很仔细地办理了汇款手续。汇款单填好,柳映雪在附言栏里工工整整地写:“捐给柳家屯小学改善办学条件”。
走出邮局,春日的阳光暖洋洋的。柳映雪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松开了,像解开了最后一个结。
“中午想吃什么?”顾长风问。
“吃面吧。”柳映雪说,“简单点。”
两人在街边找了家小面馆。等面的时候,顾长风说:“映雪,你变了。”
“变老了?”
“不是。”顾长风看着她,“是变得更......开阔了。像这北疆的天,一眼望不到边。”
柳映雪笑了:“可能是真的放下了。放下过去,才能腾出手来,做点有用的事。”
面来了,热气腾腾。柳映雪挑起一筷子,忽然说:“等这笔钱用上了,我想回去看看。看看学校变成什么样了。”
“好,我陪你去。”
半个月后,柳建国的信来了。信写得很长,字迹因为激动而有些潦草:
“姐:汇款收到了。全村都知道了,村长专门开了会,说要给你立功德碑。我拦住了,说你不图这个。学校已经开始采购了,新桌椅、新图书,还要修水泥操场。孩子们高兴坏了,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书......姐,我代表全村孩子谢谢你。你要是在现场,就能看见他们那个高兴劲儿......”
随信寄来的还有几张照片:孩子们坐在新桌椅前读书;图书室里,几个孩子围着一本彩色图书看得入神;操场上,工人们在铺水泥。
柳映雪一张张仔细看。最后一张是全校师生的合影,孩子们笑得灿烂,前排的几个小丫头扎着红头绳,眼睛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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