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巷的改造工程在秋日的暖阳里有条不紊地推进着。林默蹲在西段路基旁,用钢卷尺丈量着新铺的混凝土厚度,工装裤膝盖处磨得发白,后颈被晒得通红。身后传来赵大妈的大嗓门:小林,喝碗绿豆汤!转头便看见老人踮着脚,从竹篮里端出搪瓷缸,缸沿还搭着块湿毛巾。
您这是要把全巷子的绿豆都熬完啊?林默笑着接过,仰头喝了大半。赵大妈抹了把额头的汗,忽然往左右瞅了瞅,凑到林默耳边压低声音:不是我多事,昨儿后半夜我起夜,瞅见施工队的卡车往里头卸水泥,袋子上连生产日期都没印,跟之前用的秦岭牌不一样——还有啊,那卡车响得邪乎,卸完货就急匆匆走了,跟偷东西似的。林默心里一紧,想起今早李队长汇报进度时,眼神总往那堆水泥袋瞟,连忙点头:大妈,我知道了,这事儿我会查。
夜幕降临,巷口的路灯在薄雾里晕出暖黄的光圈。林默刚要回家,就被陈奶奶拽着袖口拉进了门。老人抖着枯瘦的手,从棉袄内兜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声音发颤:小林,你帮我看看,这是啥意思?早上来俩戴黑墨镜的人,敲门跟砸门似的,扔了这玩意儿就走,说三天内必须搬,不搬就断水断电,我一个老太婆,吓得心都跳得慌。借着台灯昏黄的光,林默展开信纸,限期搬迁通知书七个字刺得眼生疼,落款是红星房地产开发公司。
这是怎么回事?林默猛地站起,椅子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陈奶奶抹着眼泪往墙角缩了缩:他们还说,补偿款就给每平八百块,我这小破屋拆了,连郊区的毛坯房都买不起......林默攥紧了拳头,纸角被捏得发皱,转身就往门外走:奶奶您别怕,我去问问别家!
等他敲开张大爷家的门,暖黄的灯光下,老王头、李桂兰等人正围着桌子坐,每个人手里都攥着同样的通知书。张大爷气得直咳嗽,手里的搪瓷杯重重磕在桌上,溅出几滴凉茶:这不是欺负人吗?我在这儿住了四十年,凭啥说搬就搬!老王头也跟着拍桌子:我家小孙子在巷口小学上二年级,搬去别的地方,每天得早起两小时赶公交,孩子遭罪!李桂兰揉着围裙叹气:我那小卖部刚花五千块重新装修,货架都新换的,这要是搬了,钱全打水漂,我跟谁哭去?
林默看着张大爷蜡黄的脸色,想起下午在诊所看见他攥着肺癌诊断书的模样,心里愈发沉重:大家别急,明天我就去社区问清楚,就算要搬,也得给咱们合理的说法和补偿。他转身时,瞥见张大爷偷偷把沾了血丝的手帕往兜里塞,心猛地揪紧了——老人本就经不起折腾,这一闹,身体怕是扛不住。
第二天清晨,林默揣着一摞通知书,领着张大爷、赵大妈等人冲进社区办公室。王主任正对着保温杯吹热气,看见乌泱泱的人群,手里的杯子撞在桌沿上。小王,这搬迁通知书到底咋回事?张大爷拄着拐杖往前挪了两步,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王主任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抽出份文件推过来,语气无奈:我也没办法,上面压得紧——红星公司老总跟区里领导是亲戚,说改造要提速增效,上面直接批了。
提速就能逼我们搬家?赵大妈一把抢过文件,指着其中一条喊,还想把绿地改停车位?那是咱们巷子里老人孩子唯一的活动地方,凭啥改!林默快速浏览文件,忽然指着落款处:我们之前签的改造协议里,明明写了不涉及居民搬迁,这协议还算不算数?王主任挠了挠头,声音放低:小林,我知道这不公道,但我这小主任,顶不住上面的压力啊......
就在这时,李队长满头大汗地冲进来,拽着林默的胳膊就往外走:小林,你跟我来,有急事!两人快步走到施工队临时办公室,李队长反锁上门,从抽屉里掏出一叠照片,照片里工人正往路基里填结块的水泥,袋子上的标识模糊不清。红星公司让我们用这些次品,说能省三成成本,李队长声音沙哑,手指捏着照片发颤,我不同意,他们就说要撤换施工队——我手下三十多个兄弟等着吃饭,撤了队,大伙这个月房租都交不起!
林默看着照片里泛着黑渣的水泥,想起赵大妈说的没生产日期的袋子,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李叔,用劣质水泥会出大事,以后路面开裂、水管漏水,遭殃的还是街坊。李队长红了眼:我知道!可我一家子老小也等着我养活......林默沉默了几秒,掏出手机:李叔,我联系质检站,咱们先把劣质水泥扣下来,至于施工队的难处,咱们一起想办法——总不能拿街坊的安全换饭吃。
消息像长了翅膀,半天就传遍了整个巷子。当天下午,赵大妈领着七八个老太太堵在施工入口,手里举着反对黑心开发商的横幅,隔壁王奶奶还拿着手机录像:咱们拍下来,发网上去,让大伙都看看他们的嘴脸!张大爷咳得直不起腰,却非要拄着拐杖过来,被林默和老王头架到树荫下:大爷,您歇着,我们替您守着!张大爷摆了摆手,喘着气说:我得在这儿,这巷子......我不能让它被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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