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之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光茧的搏动微弱得几乎停止，那些原本狰狞蠕动的惨绿色光缆，此刻像是被抽去了活力，无力地低垂、蜷缩。核心处那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在剧烈的内部冲突后，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平静。
悬浮的黑板上，那行“最终裁定：……” 后面的省略号，如同一个无底的深渊，吞噬着所有的可能性。
林凡静静地等待着。他能感觉到，那100%的认知同步率，并非程序的胜利，反而像是一面过于清晰的镜子，照出了这个“清理者”内在无法调和的矛盾与虚无。程序的绝对逻辑，与叶默残存人性对“被理解”的渴望，如同水火般无法共存。
终于，那复合的声音再次响起，但不再是冰冷的宣告，而是带着一种深深的、仿佛来自灵魂尽头的疲惫与……释然。那声音里，属于叶默的少年音色占据了主导，虽然依旧微弱，却清晰可辨：
“你……听见了……”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林凡点了点头，尽管在这个意识空间里动作并无意义。“我听见了。”
“星星……也听见了吗？” 那声音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希冀，以及无尽的怅惘。
“我不知道。”林凡诚实地回答，“但我看见了你的画。看见了你的星空。”
沉默。
漫长的沉默之后，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程序……错了。”
“清理……无法终结痛苦。它只是在……复制痛苦。”
“李娟……张伟……赵峰……他们的恐惧……他们的悔恨……又成了新的……养料……让我……困在这里……”
光茧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那些低垂的光缆开始寸寸断裂，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虚空中。黑板上的字迹也开始变得模糊、扭曲。
“规则……需要代价。” 叶默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随时会随风而逝，“启动它……用我的怨恨。停止它……也需要……”
林凡明白了。
这个由怨恨和未知规则构筑的程序，一旦启动，就无法被外部力量简单关闭。它需要一个来自内部的、同等量级的“能量”来中和，或者……一个足以覆盖其核心指令的“新规则”。
叶默的残存意识，无法自我消散这个以他为核心的程序。它已经成了一个自洽的、不断循环的恐怖机器。
而林凡，这个与程序达到100%同步，深刻理解了其运行机制和内在矛盾，并且承载了最新鲜的痛苦（陈浩的牺牲）与最决绝的意志的“目标”，成了唯一可能的“钥匙”。
他不是来打败它的。
他是来……替代它的。
或者，与它同归于尽。
“需要我做什么？”林凡的声音平静无波。走到这一步，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承载它……” 叶默的声音如同叹息，“或者……分解它。”
“我的意识……是它的核心……也是它最大的漏洞。当核心被‘理解’覆盖……当驱动它的怨恨被更大的‘承担’所中和……程序将失去动力……逻辑链会崩塌……”
“但承载它的意识……将代替我……成为这永恒循环的……新的囚徒……”
光茧几乎完全透明，那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清晰了起来——那是一个清瘦少年抱膝而坐的姿势，仰着头，仿佛在凝视着并不存在的星空。他的脸上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洗净铅华的平静，以及……深深的疲惫。
“那就来吧。”林凡向前踏出一步，张开双臂，不是拥抱敌人，而是迎接命运。
他没有恐惧，没有怨恨，甚至没有悲伤。有的只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坦然。
为了陈浩，为了苏雨晴，为了所有可能被卷入下一个循环的无辜者，也为了……让眼前这个孤独了太久的灵魂，最终得以安息。
这，就是他选择的道路。
“谢谢……”
叶默最后的声音，如同星尘般温柔，轻轻拂过林凡的意识。
下一刻，那即将消散的光茧，连同其中叶默平静的轮廓，化作一道无比纯粹、却又蕴含着庞大信息与情感的洪流，猛地涌向了林凡！
这不是攻击，而是一种……融合，一种传承，一种责任的转移。
林凡感觉自己的意识在瞬间被撑大、撕裂、然后又以一种全新的方式重组。无数属于叶默的记忆碎片——被孤立的痛苦，无人倾听的呐喊，对星空的向往，以及最终启动程序时那毁灭性的怨恨——如同潮水般涌入。同时涌入的，还有那套冰冷、精确、残酷的“清理规则”的全部底层代码。
痛苦吗？
是的，难以言喻的痛苦，承载两个人，尤其是叶默那被怨恨浸透一生的痛苦，几乎要让他的意识彻底崩溃。
但他坚持住了。
他想起了陈浩推开他时决绝的眼神，想起了苏雨晴最后含泪的点头。
他用自己的意志，作为新的容器，强行包裹、容纳了这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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