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锁芯锈得厉害,钥匙拧动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惊醒了沉睡多年的什么东西。
门轴“吱呀”一声,推开一段尘封的时光。一股混合着陈腐木料、积年灰尘和淡淡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并不难闻,却沉甸甸地压在胸口。陈望在门口顿了顿,才抬脚迈过那道斑驳的门槛。
屋子里光线昏暗,家具都蒙着白布,像一具具静默的尸骸。他放下行李,没有先去掀开那些白布,而是径直走向堂屋正中央那张八仙桌。桌上空空荡荡,只有一层厚厚的灰尘。他记得小时候,这里总是摆着师父的茶壶和几本翻烂了的线装书。
现在,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空寂。
他没有开灯,任由傍晚最后一点天光从糊着旧报纸的窗棂透进来,在凹凸不平的泥土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手指无意识地在裤袋外摩挲着,那枚罗盘依旧在轻微震颤,频率似乎比在村口时更快了些。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焦躁不安的活物。
这不是寻常的地磁干扰。他修习茅山术法多年,虽一心想要逃离,但刻在骨子里的东西骗不了人。这震颤里,带着一股阴湿的、粘稠的恶意。
屋外隐约还传来流水席的喧闹,推杯换盏,人声鼎沸。但这热闹是他们的,与这栋老宅,与他,都隔着一层无形的膜。
他需要确认。
陈望走到院子西南角的古井边,井口被一块厚重的青石板盖着,石板上也落满了枯叶和尘土。他俯身,拂开落叶,将掌心贴在冰凉的石板上,闭目凝神。不是探查井水,而是感知地脉。
指尖传来的反馈让他心头一沉。地气滞涩,隐隐有一股寒流在深处涌动,像潜伏在土壤里的毒蛇。
“望哥哥!”
一个带着怯意的童音在身后响起。
陈望收回手,脸上的凝重瞬间敛去,恢复成平常的淡漠。他转过身,看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洗得发旧的花布衫,正扒着院门,探进半个身子,大眼睛里带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是邻居家的小女儿,阿穗。
“什么事?”陈望的声音放缓了些。
阿穗缩了缩脖子,小声说:“李爷爷让我来问问,你真不去吃饭啊?有好多肉……”
“我不饿。”陈望打断她,目光落在小女孩背在身后的手上,“你拿着什么?”
阿穗像是被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才慢慢把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一把普通的竹筷子,用一根褪色的红头绳松散地捆着。
“这个……是在院子门口捡到的。”阿穗的声音更小了,“我看它好看……”
陈望的视线凝在那把筷子上。普通的竹子,普通的红绳。但他插在裤袋里的左手,能清晰地感觉到,罗盘的震颤在阿穗拿出筷子时,骤然加剧了一瞬。
他走过去,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阿穗齐平:“给我看看,好吗?”
阿穗怯生生地把筷子递过来。
陈望接过,解开红头绳,将筷子摊在掌心。一共七根,长短不一,色泽暗淡,是用了很久的旧筷子。除了旧,看不出任何异常。
是错觉?
他正想将筷子递还,目光却猛地定住。
其中一根筷子,不知何时,竟然无声无息地在他掌心直立了起来。
没有任何外力支撑,违反了一切物理规律,就那么直挺挺地、诡异地竖立在他的皮肤上。筷头粗糙的断面,像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院外流水席的喧嚣似乎被瞬间拉远,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院子里只剩下死寂,以及那根筷子带来的、无声的惊悚。
阿穗“啊”地低叫一声,吓得后退两步,小脸煞白。
陈望盯着那根直立的筷子,瞳孔微微收缩。这不是普通的闹鬼,这是……“问筷”。
一种极其古老的、带有强烈指向性的阴灵讯号。它在“问”,问生人,问路径,问……替身。
他缓缓合拢手掌,将那根诡异的筷子紧紧攥住,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再摊开时,筷子已经倒下,混在其他筷子中间,仿佛刚才的直立只是一场幻觉。
“阿穗,”陈望站起身,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波澜,“这把筷子,给哥哥好不好?”
阿穗忙不迭地点头,显然被吓到了。
“还有,”陈望看着她惊恐的眼睛,补充道,“今天晚上,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出来,乖乖待在家里,记住了吗?”
阿穗用力点头,转身就跑,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巷口。
陈望低头,看着掌心那七根安静的筷子。罗盘的震颤已经平息,但那根直立筷子带来的寒意,却丝丝缕缕地渗进了他的骨头里。
流水席的喧闹不知何时彻底停了,夜色像浓墨一样浸染开来,将村庄吞没。
寂静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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