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泥浆,浸透了单薄的布鞋,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冰碴上,刺骨的寒意顺着脚踝蔓延至四肢百骸。林昭月(林月娘)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泥泞不堪的官道上,头顶是低垂的、铅灰色的天幕,雨丝细密冰冷,无情地抽打在她早已湿透的衣衫和包裹上。离开淮安渡口已大半日,她不敢走大路,只挑些偏僻难行的小径,试图甩开可能存在的眼线。低烧未退,浑身滚烫,喉咙如同火烧,视线因雨水和疲惫而阵阵模糊。怀中的绢帛和铁片冰冷坚硬,硌在胸口,成为支撑她不断前行的唯一念想。
黑水驿。那个沾着血与火的名字,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却也散发着浓烈的死亡气息。灰衣人再次出手相救,是敌是友愈发扑朔迷离。但此刻,她已无暇深究,活下去,抵达北方,是压倒一切的执念。
官道旁偶尔出现几间低矮破败的茶棚或脚店,她却不敢停留。渡口的追杀历历在目,慕容垂的爪牙无处不在。她只能咬着牙,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在风雨中艰难前行。包裹里的干粮所剩无几,银钱更要精打细算。前路漫漫,吉凶未卜。
傍晚时分,雨势稍歇,天色却愈发阴沉。她终于看到前方道旁有一处稍大些的车马店,灯火昏黄,人声嘈杂,似乎是个歇脚打尖的地方。她犹豫再三,腹中饥渴和身体的极限迫使她不得不冒险靠近。
车马店院子里停着几辆满载货物的骡车,檐下蹲着几个啃干粮的脚夫,粗声大气地聊着天。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粪便、汗臭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刺鼻气味。林昭月拉低头上的破斗笠(在渡口附近捡的),缩着肩膀,尽量不引起注意地走进店内。
店内光线昏暗,烟雾缭绕。几张油腻的桌子旁坐满了南来北往的客商和苦力,喧哗声、划拳声、跑堂伙计的吆喝声混成一片。她找了个最角落、靠近灶台(有些许暖意)的条凳坐下,将包裹紧紧抱在怀里,低声道:“伙计,一碗素面,一壶热水。”
跑堂的伙计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不像有钱的主,便也没多理会。
热腾腾的素面和热水很快端上。林昭月也顾不得烫,小口却迅速地吃着,滚烫的面汤下肚,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驱散了少许寒意。她一边吃,一边竖起耳朵,捕捉着周围的谈话。
“……这鬼天气,真是邪性!听说北边黑水河那边发了大水,冲垮了官道,好些车马都堵在半路了!”
“可不是嘛!驿道不通,这货可怎么运?耽误了时辰,东家非扒了咱的皮不可!”
“嘿,老王,你常跑北边,黑水驿那边最近咋样?听说前阵子不太平?”
被称作老王的,是个满脸风霜、眼神精明的老车把式,他呷了一口劣酒,咂咂嘴,压低声音道:“何止不太平!简直是阎王殿门口晃悠!前几天驿馆里死了人,听说还是官面上的人,动刀子了!血流了一地!官府把那儿封了,盘查得紧着呢!现在过往的,没点硬关系,根本别想靠近!”
黑水驿果然出事了!林昭月心中凛然,握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官面上的人死了?是慕容垂的人?还是……灰衣人那边的?驿馆被封,盘查严密,她该如何接近?
“那……那可咋整?这货还送不送了?”旁边一个年轻车夫愁眉苦脸地问。
“送?怎么送?”老王哼了一声,“绕道呗!走西边老官道,虽然远点,路难走点,但好歹能避开黑水驿那个是非窝!就是得多耗几天工夫,多花些银钱打点……”
绕道?林昭月心中一动。这或许是个机会?若能混入北上的商队,借道西行,虽路途遥远,但或许能避开黑水驿的眼目,更安全地抵达北疆?只是……商队会收留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孤女吗?盘缠够吗?
她正思忖间,店门帘子一掀,一股冷风灌入,走进来三个身穿蓑衣、腰挎短刀的汉子。为首一人目光锐利如鹰,扫视店内,最后落在角落里的林昭月身上,停留了片刻。林昭月心头一紧,立刻低下头,假装喝汤,心脏却狂跳起来。是追兵?还是寻常路人?
那三人并未过来,只是在门口一张空桌坐下,叫了酒菜,低声交谈起来,声音压得极低。林昭月竖起耳朵,隐约听到“渡口……画像……女人……北边……”等零星词语,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果然是冲她来的!他们竟然追到了这里!
必须立刻离开!她强作镇定,几口扒完剩下的面条,将最后一点热水喝尽,掏出几文钱放在桌上,起身便要走。
“哎,姑娘,这就走了?”跑堂伙计恰好过来收碗,随口问了一句。
这一声,却引起了门口那三个汉子的注意!三道目光再次齐刷刷射来!
林昭月头皮发麻,不敢应答,加快脚步向门口走去。
“站住!”为首那汉子猛地起身,厉声喝道,“说你呢!那个戴斗笠的!”
林昭月魂飞魄散,不管不顾,拔腿就往外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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