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声响,如同鬼魅的窃窃私语,透过浓重的雾霭和冰冷的石壁,丝丝缕缕地钻进林昭月(林月娘)的耳中。是脚步声,不止一人,极轻,极快,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谨慎,正迅速向山洞逼近。还有低沉的、模糊的交谈声,被风声扭曲,听不真切,却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
是那老者带回的人?是猎户他们?还是……追踪而至的王府侍卫或慕容垂的爪牙?
林昭月蜷缩在篝火旁冰冷的阴影里,浑身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她死死攥着袖中那枚染血的银簪碎片,冰凉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倚仗。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按在怀中那个空荡荡的紫檀锦盒上,盒身的棱角硌得生疼,却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她不敢呼吸,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洞外的每一丝动静。脚步声在洞口附近停了下来,短暂的寂静,比任何声响都更令人窒息。然后,是几声极有节奏的、仿佛鸟喙轻叩石壁的脆响——三短一长。
是暗号!
紧接着,洞口遮挡的藤蔓被轻轻掀开,几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为首一人,身形挺拔,即便在昏暗的火光下,也能感受到那股久经沙场的精悍气息,脸上涂着防止反光的深色油彩,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此刻却带着难以掩饰疲惫的眼睛——正是那个神秘的猎户!他果然还活着!
他身后跟着两人,同样装扮利落,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洞内,最后目光落在蜷缩在火堆旁的林昭月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猎户的目光与林昭月惊恐未定的眼神在空中相遇。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情绪,有无奈,有凝重,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如释重负?但他很快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对着林昭月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快步走到洞口附近,与那刚刚进来的佝偻老者低声急促交谈起来。
他们的声音压得极低,林昭月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几个零碎的词:“……尾巴干净了?”“……惊动了‘黑风寨’的暗哨……”“……必须立刻转移……”“……‘鹰嘴岩’……”
黑风寨?鹰嘴岩?这些陌生的名字让林昭月心头一紧。看来这黑风山内部的形势,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险恶。猎户他们似乎也遇到了麻烦,正在被另一股势力追踪。
很快,猎户与老者交谈完毕。老者点了点头,默默走到角落开始收拾一些简单的物品。猎户则转身走向林昭月,蹲下身,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看着她:“能走吗?”
林昭月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尽管浑身如同散架,但她知道,此刻没有软弱的资格。
“好。”猎户言简意赅,“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立刻离开。跟紧我,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要出声,不要掉队。”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经历过无数生死险境的沉稳和决断,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林昭月再次点头,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因脱力和寒冷而双腿一软。猎户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他的手掌宽厚有力,带着常年握刀留下的厚茧,触感粗糙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但他随即立刻松开,仿佛触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转身对另外两人打了个手势。
那两人会意,迅速熄灭了篝火,洞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洞口藤蔓缝隙透入的、被浓雾过滤后极其微弱的惨淡天光。浓重的黑暗和死寂包裹而来,令人窒息。
“走!”猎户低喝一声,率先拨开藤蔓,身影如同融化的墨汁般没入洞外的浓雾中。林昭月不敢迟疑,强忍着不适,紧跟其后。另外两人断后,老者则步履蹒跚地跟在最后。
一踏入雾中,刺骨的寒意和湿重的水汽瞬间包裹了全身。能见度不足五步,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脚下坎坷不平、湿滑冰冷的山路依稀可辨。猎户的身影在前方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引导亡魂的幽灵。林昭月拼尽全力跟上,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险境上,冰冷崎岖的山石硌得脚底生疼,荆棘划破单薄的裤腿,带来火辣辣的刺痛。背后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下再次崩裂,温热的液体渗出,很快被寒冷冻结。
她不敢喊疼,不敢抱怨,甚至不敢大声喘息,只能死死咬着牙,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跟随前方那个模糊的身影上。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猎户方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谁告诉你,躺在棺材里的,就一定是死人?”
灰衣人……真的可能没死吗?那具被镇北王带走的“尸体”……难道是假的?可是……她亲眼看到他停止了呼吸,身体冰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猎户在骗她,给她一个虚假的希望?还是这其中有着她无法想象的隐情?
无数的疑问如同这浓雾一般,缠绕着她,让她心乱如麻。但此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思考。
猎户对这片山林熟悉得可怕,在能见度极低的浓雾中,他依旧能准确地辨别方向,避开看似平坦实则暗藏陷阱的雪窝,绕过陡峭的悬崖。他时而停下,侧耳倾听,手势示意众人隐蔽,直到确认安全才继续前行。整个队伍在死寂的雾中无声穿行,如同行走在阴阳交界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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