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第一次见张强,是在2018年的深秋。那天她刚从摄影棚收工,裹着件洗得发白的厚外套,站在公交站台等车,风卷着落叶往她靴筒里钻。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是妈妈发来的语音,问她这个月能不能多寄点钱回家,弟弟的学费该交了。
她对着手机屏叹了口气,指尖在“好”字上悬了悬,还没按发送,头顶忽然罩下一片阴影。“姑娘,你伞歪了。”
云山抬头,看见个高瘦的男人站在她旁边,手里举着把黑色的大伞,伞沿确实往她这边偏了大半,他自己的肩膀湿了一片,深色的卫衣洇出块深色的印子。男人笑起来眼角有细纹,声音倒是温和:“看你对着手机皱眉,风大,别冻着。”
这就是张强。他说自己是做户外向导的,刚带完一队客人下山,路过这儿等朋友。云山没好意思多占他的伞,往旁边挪了挪,他却又不动声色地把伞跟过来:“没事,我皮糙肉厚。”
那天的公交来得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张强问她是做什么的,云山说自己是摄影师助理,偶尔也接些散单拍写真。“那你肯定很会发现美吧?”张强眼里闪着光,“我总在山里转,见着好看的景,想拍下来又拍不好,要是有你这手艺就好了。”
这话戳中了云山的软肋。她干这行三年,从洗照片的小工做到助理,听了太多“女孩子做这个不稳定”的话,还是头回有人这么认真地夸她的手艺。公交来的时候,张强主动要了她的微信:“以后拍不好照,能不能请教你?”
云山没多想就给了。她那时候满脑子都是生计,妈妈的语音、弟弟的学费、下个月要交的房租,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而张强那把歪了的伞,像是网眼里漏进来的一点光。
两人熟起来是意料之中的事。张强会记得她不吃香菜,每次约她吃饭都提前跟老板交代;知道她冬天手脚凉,跑遍几条街给她买了个绒面的暖手宝;她熬夜修图,他会算着时间发消息,问她“是不是又忘了吃晚饭”。
云山不是没防备过。她见过太多油嘴滑舌的男人,可张强不一样。他从不跟她提钱,偶尔一起吃饭,他总抢着付钱,说“男人哪能让姑娘花钱”;她随口提过喜欢某个老相机,他就利用带团的间隙,跑了好几个旧货市场,给她淘来个镜头盖,说“先给你凑个小零件”。
有次云山接了个急单,要去郊区拍一组夜景,回来时没赶上末班车。她站在荒郊野岭的路边犯愁,给张强发消息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半小时后,他居然开着辆旧面包车来了。“我跟朋友借的车,怕你害怕。”他搓着手笑,耳朵冻得通红,“快上车,暖风开着呢。”
车里确实暖和,还有股淡淡的松木香。云山看着他专注开车的侧脸,突然就卸下了心防。她靠在椅背上,轻声说:“张强,你对我真好。”
张强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软得像棉花:“因为是你啊。”
确定关系那天,张强请她去吃了顿火锅。热气腾腾的锅里,他给她夹了一筷子毛肚,低声说:“云山,要不你搬来跟我住吧?我那房子虽然小,但离你上班的地方近,你也不用挤公交了。”
云山犹豫了一下。她现在住的地方是合租房,隔音差,晚上修图总怕吵到别人。可她手里没多少积蓄,搬过去怕给张强添负担。张强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握住她的手:“房租我来就行,你别想太多。你好好干活,我好好带团,咱们好好过日子。”
“咱们”两个字,让云山鼻子一酸。她来这座城市四年,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咱们”。她点点头,眼泪掉在滚烫的火锅汤里,没发出一点声音。
搬过去之后的日子,确实像张强说的那样,“好好的”。他租的房子在老城区,一楼带个小院子,张强种了些薄荷和月季。每天早上,云山都是被院子里的鸟叫声吵醒的,起床就能闻到张强煮的粥香。
她的活儿渐渐多了起来,从助理变成了能独立接活的摄影师。有时候忙得连轴转,半夜才回家,张强总会留着灯等她,桌上放着温在锅里的饭菜。她过意不去,想把攒的钱给他交房租,他却推回来:“我一个大男人,还能让你养着?你那钱留着,买个好相机,拍更多好看的照片。”
他总说自己带团能挣钱,可云山从没见过他的工资卡。问起时,他就笑着打岔:“山里信号不好,钱都在微信里呢。”云山信了。她看见他每次带团回来,鞋子上都是泥,裤脚磨破了边,觉得他挣钱不容易,便再没提过钱的事。
她开始把张强规划进自己的未来里。跟客户谈合作时,会下意识地想“这个单子做完,就能给张强换双好鞋了”;路过婚纱店,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想象自己穿婚纱的样子。有次她试探着问张强:“等我再攒点钱,咱们要不要……”
话没说完,就被张强打断了。他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不急。等你成了大摄影师,咱们就风风光光地办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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