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兰把最后一碗小米粥端上桌时,院门外传来“哐当”一声——是自行车撞在石头上的动静。云飞正扒着碗沿喝粥,听见声响“噌”地跳起来:“娘!是不是小舅来了?”
秀兰往窗外瞥了眼,看见个灰扑扑的身影正扶自行车,裤脚沾着泥,后车架上捆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袋口露出半截花布。她心里一软,应道:“是,你小舅来了。”
话音刚落,云飞已经撞开院门冲了出去。王老实放下筷子,跟着起身,手里还攥着擦桌子的抹布。秀兰赶紧把灶台上温着的馒头往盘子里装,听见院外云飞脆生生喊“小舅”,接着是个略带沙哑的笑:“哎,云飞长这么高了?”
她端着盘子出去时,杨国根正蹲在地上,一手按着自行车脚撑,一手摸云飞的头。他比五年前瘦了些,头发乱蓬蓬的,额前的碎发沾着汗,眼角的细纹深了,可笑起来时,嘴角还是会像小时候那样往一边歪。看见秀兰,他猛地站起来,手在裤腿上蹭了蹭,有点局促:“姐。”
“进屋坐。”秀兰往屋里让他,目光扫过他手里的蛇皮袋,“又带这么多东西?”
“没啥,就是家里的花生,还有俺娘留的那床旧被面。”杨国根把蛇皮袋往墙角挪了挪,自行车靠在院墙上,车把上还挂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装着两个苹果,“给孩子买的。”
云飞已经扑过去拿苹果,被秀兰拍了下手背:“先洗手。”转头又对杨国根说,“你也洗手,饭刚熟,趁热吃。”
王老实递过毛巾,瓮声瓮气地喊了声“国根”。杨国根接过来,胡乱擦了把脸,应道:“姐夫。”
一桌人围着桌子坐下,云山端着碗小口喝粥,眼睛却直往杨国根身上瞟。她比云飞大四岁,十五岁那年杨国根来,她还记事儿,知道这是娘最小的弟弟,总爱往她手里塞糖。
“咋才到?”秀兰给杨国根盛了碗粥,“信上说昨天就该到了。”
“路上自行车坏了。”杨国根扒了口馒头,含糊不清地说,“在邻村修了半宿,耽误了。”他顿了顿,又说,“俺二哥呢?没跟你们说俺来?”
“国福?他哪有空。”秀兰笑了笑,“在南方忙他的鞋厂呢,前几年回来过一趟,说你在老家守着老屋,没敢惊动你。”
杨国根“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低头往嘴里扒粥。他吃饭快,狼吞虎咽的,像怕饭被人抢了似的。秀兰看着心疼,又给他夹了块咸菜:“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云飞洗完手跑回来,捧着苹果凑到杨国根跟前:“小舅,你咋不娶媳妇啊?俺同学的小舅都有娃娃了。”
这话一出口,桌上静了静。云山拽了拽云飞的衣角,示意他别乱说话。秀兰瞪了云飞一眼,正要打圆场,杨国根却笑了,伸手揉了揉云飞的头发:“小舅没人要呗。”
“才不是!”云飞把苹果往他手里塞,“小舅好,肯定能找到媳妇。”
杨国根接过苹果,没吃,放在桌上,看着云飞笑。他看云飞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带着股稀罕劲儿,好像云飞是块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宝贝。秀兰知道,他是疼云飞。十五岁那年他来,云飞才三岁,刚会走路,他抱着云飞在院里转了一下午,说这孩子眉眼像他姐,透着机灵。
吃完饭,王老实去地里了,云山去学校了,院里只剩秀兰、杨国根和云飞。云飞拉着杨国根的手,要他讲老家的事。杨国根就蹲在地上,给云飞比划:“老家的屋后头有棵枣树,比你爹还高,秋天结的枣子甜得很,明年小舅给你摘来。”
“真的?”云飞眼睛亮了。
“真的。”杨国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玩意儿——是用红绳串着的桃木小老虎,刻得歪歪扭扭,却挺精神,“给你的,避邪。”
云飞接过来,宝贝似的揣进兜里,又拉着杨国根去看他的“宝贝”:院角的蚂蚁洞,墙根下的弹弓,还有他偷偷藏起来的半块橡皮。杨国根跟着他跑前跑后,不嫌烦,云飞说啥他都应着,偶尔插上一句,问他在学校听不听话,有没有人欺负他。
秀兰坐在门槛上,看着这一老一小,心里又暖又酸。杨国根是她最小的弟弟,比她小十岁,当年爹走得早,她一手把他拉扯大。他小时候皮,总爱爬树掏鸟窝,摔下来也不哭,爬起来继续爬。后来她嫁了王老实,回娘家少了,就总托人给他捎东西。他二十出头时,媒人也给说过媳妇,可女方嫌他家穷,又没爹娘撑腰,没成。后来他就不怎么提娶媳妇的事了,一个人守着老家的老屋,种着几分薄田,偶尔去镇上打零工。
“姐,云飞这孩子,随你。”杨国根抱着云飞坐在台阶上,回头跟秀兰说,“心眼实,又机灵。”
“机灵啥,淘得很。”秀兰嘴上嗔怪,脸上却笑着,“上次还把邻居家的菜苗踩了,被他爹揍了一顿。”
“男孩子嘛,淘点好。”杨国根拍了拍云飞的背,“长大有出息。”他顿了顿,又说,“姐,俺这次来,想跟你商量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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