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泼洒在襄阳城的每一个角落,将巍峨的城墙、错落的屋舍都裹进一片静谧的幽暗里。
郭府之内,白日里灼人的暑气尚未完全散尽,晚风掠过庭院中的梧桐叶,簌簌作响间带起几声稀疏的蝉鸣,却丝毫驱散不了空气中弥漫的凝重气息。
西侧偏房本是堆放杂物之所,蛛网蒙尘,平日里少有人至,今夜却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孤灯悬在房梁上,灯芯跳动,摇曳的光影将门窗的轮廓拉得扭曲变形,断断续续的女子啜泣声从门缝里钻挤而出,夹杂着男子志得意满的轻笑,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像是一根细针,时不时挑动着人心底的焦躁。
郭芙提着裙摆,脚步放得极轻,如同一只受惊的猫儿,悄然潜至偏房窗外。她屏住呼吸,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指节微微泛白。
白日里张凝华被擒的画面还在脑海中反复盘旋——那张卸去十年老妇伪装后,清丽绝伦却又满是狼狈的脸庞,与记忆中那个总在灯下为她缝补衣物、偷偷塞给她精致点心的“张嬷嬷”身影重叠交错,让她心头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坐立难安。
“张嬷嬷待我那般好,”郭芙在心里默念,“天冷时她会把我的棉衣烘得暖烘烘的,我练武扭伤了脚踝,她连夜上山采草药为我敷治,我被爹娘责骂躲在花园里哭,也是她默默陪着我,递上干净的手帕……”这些细碎的温暖,早已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她又想起赵志敬,那日英雄大会上,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便带着几分不怀好意,后来在城外破庙,自己昏迷醒来后衣衫不整、浑身酸痛,满心认定是他趁人之危玷污了自己。如今张凝华落在他手中,以他心胸狭隘、手段阴狠的性子,焉有好果子吃?
“哼,妖女,你倒是再嘴硬啊!”
房内的油灯被风一吹,火苗猛地蹿高,将赵志敬的影子投在墙上,歪歪扭扭地像个张牙舞爪的恶鬼。
他双手抱胸,踱步到柏木柱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被绑得动弹不得的张凝华,语气里的戏谑混着不加掩饰的狠戾,如同淬了冰的刀子,“本道长的手段,你才尝了三分,就撑不住了?”
郭芙的心猛地一紧,浑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不好!”她脑中轰然一响,只当赵志敬又在对张凝华行那禽兽不如之事,胸中怒火熊熊燃烧,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抬脚踹开房门,厉声喝道:“赵志敬,你住手!”
房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屋内景象却让郭芙瞬间僵在原地,满腔怒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化作了满脸的错愕与茫然。
张凝华的目光无意间瞥见了站在门口的郭芙,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微弱的祈求,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但这份祈求转瞬即逝,她立刻低下头,慌乱地避开了郭芙的视线,只觉得浑身的狼狈都被看在眼里,羞愧得无地自容,肩膀不自觉地缩了缩。
“郭大小姐,你怎么来了?”赵志敬回过头,脸上还带着未散的得意,手中把玩着一小罐蜂蜜。
见郭芙一脸错愕地站在门口,他便笑着解释道,“这妖女嘴硬得很,从被擒到现在,始终不肯吐露黑风盟的半个字,我便寻了个巧法子治她。”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张凝华狼狈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找了一头山羊,让它对着脚心舔了两个时辰。你瞧她,都已经晕厥过好几次了,哈哈!”
郭芙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满心以为会看到赵志敬施暴的龌龊场景,却没料到是这般诡异的刑罚。
想起自己先前对赵志敬的揣测,再看眼前这荒诞又残忍的一幕,郭芙的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地避开了张凝华的目光,心中暗道:“是我想差了,可赵志敬这般折磨人,也太过阴狠了。”
“你刚刚突然闯进来,不会是可怜她吧?”赵志敬察觉到郭芙的神色变化,挑了挑眉问道,“我告诉你,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张凝华是黑风盟的舵主,潜伏在郭府十年,指不定暗中做了多少危害襄阳的事,对她仁慈,就是对襄阳百姓残忍。”
“我……我只是路过,”郭芙支支吾吾地说道,手指紧张地绞着裙摆,“听闻这边有动静,便过来看看,没有别的意思。”她不敢看张凝华的眼睛,生怕看到她眼中的怨怼或求助,让自己更加为难——一边是襄阳的安危,一边是十年的情分,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抉择。
赵志敬似乎未曾多想,毕竟张凝华关乎襄阳安危,郭芙上心也在情理之中。他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又看了看瘫软在柱旁的张凝华,拍了拍手掌:“正好郭大小姐来了,你先帮我看顾片刻。这妖女刚有些松动,眼神都散了,可不能让她趁机耍花招。我去方便一下,马上回来继续审问。”
郭芙心中猛地一亮,像是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她对赵志敬本就满心厌恶,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蒙受那般不白之辱,此刻见他要离开,正是放走张凝华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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