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政的“病愈”如同一块投入汹涌暗流中的巨石,虽暂时压下了翻腾的浪花,却在更深的水底激荡起更为复杂的漩涡。这位看似选择了息事宁人、维系表面和平的族长,在休养了几日,稍稍恢复了些许元气后,便开始以一种不动声色却雷霆万钧的手段,着手整顿部落内部几乎失控的秩序。
他以“护卫不力,致使族长病重期间城防混乱,宵小之辈有机可乘”为由,明升暗降,逐步解除了王夫人安插在城防军、护卫系统等关键岗位上的王家亲信将领的兵权,转而换上了一批或忠于部落整体利益、或直接效忠于他本人的中生代将领。许多在姬黄出使由部落、姬政病重期间保持中立观望、或暗中对姬黄表示过支持的长老和官员,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拔和重用,被安排进重要的职位。而姬黄作为少主的权柄,也被姬政有意地、大幅度地加强,开始真正接触到部落最核心的机要,参与到关乎部落命运的重大决策中来。
这一系列动作,如同文火慢炖,循序渐进,却又坚定无比。等王夫人和姬环从最初姬政“宽宏大量”的错觉中反应过来时,惊骇地发现,他们手中曾经掌握的实权已被不动声色地剥夺了大半,只剩下一个看似尊崇的空头名分,以及少数埋藏极深、暂时不敢轻举妄动的暗桩。王夫人在自己的寝宫内气得几乎咬碎银牙,精美的指甲掐入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却不敢在姬政明显敲打、局势已然不利的此刻再有任何明目张胆的异动,只能将无尽的怨毒与不甘强行咽下,隐忍待发,暗中谋划着更阴毒的反击。
在这风起云涌、权力悄然更迭的背景下,有一个人却显得格外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异常,那便是被留在轩冕城的长子——姬严。
他被父亲授予了部分精锐的指挥权,负责整顿和训练新招募的士卒,地位显赫,名义上仅次于少主姬黄,俨然成为了部落中一股新兴的、不可忽视的力量。一日,姬政屏退左右,单独召见了他。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姬政依旧带着病容却威严不减的脸庞。他看着这个风尘仆仆从边境赶回、面容比自己记忆中更加坚毅沧桑的长子,眼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愧疚与复杂难言的情绪。
“严儿,”姬政的声音带着久病初愈后的沙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些年……让你独自驻守姜水,委屈你了。你把贫瘠、落后的姜水镇,治理成为鱼米之乡,你的能力为父看到了!你是一个好孩子!”
姬严垂首侍立,身姿挺拔如松,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父亲言重了。驻守姜水,保境安民,磨砺心志,亦是儿臣身为姬家子弟的本分,谈不上委屈。”
姬政深深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承载了太多身为族长与父亲的无奈。他站起身,走到姬严面前,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儿子宽阔却紧绷的肩膀:“为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稳重、识大体、顾全大局,性子比你那个……唉,比你那个被某些人宠得有些不知轻重的弟弟,要强得多,也可靠得多,是为父亏欠了你。”
姬严心中微动,却依旧低垂着眼睑,没有接话。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姬政话锋一转,带着一种试图弥合裂痕的意味,尽管那裂痕早已深可见骨,“如今部落看似因我醒来而恢复平静,实则内里暗潮汹涌,从未停歇。黄儿虽历经磨难,成长不少,但性子有时仍显急躁,看待问题难免不够周全,需要有一个真正信得过、且足够沉稳的人在旁时时辅佐、提醒。环儿……”他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明显顿了一下,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心与深深的无奈,“他终究是我的儿子,血脉相连。他母亲虽……虽行事有亏,但希望你看在为父的面上,日后……若有可能,能善待他几分,莫要……赶尽杀绝。”
姬严心中剧震,猛地抬起头。父亲这话,几乎是已经默认了王夫人母子在此次事件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甚至可能包括了下毒之事!然而,即便如此,父亲依然要求他宽容?要求他为了所谓的“大局”和“血脉”,继续隐忍?一股混合着苦涩、失望与悲凉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几乎要冲破他常年冰封的心防。他看着父亲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此刻却充满了身为族长与父亲双重无奈的眼睛,最终,所有的情绪还是被强行压了下去,化作喉间一声几不可闻的吞咽。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儿……明白。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少主,维护部落安定。至于环弟……只要他谨守本分,不再滋生事端,儿臣自不会与他为难。”
“好,好。你能如此想,为父便放心了。”姬政似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但那欣慰背后,似乎又隐藏着一丝更深的、难以言喻的叹息。他踱回书案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沉默了片刻,忽然用一种更为郑重、甚至带着某种决断的语气开口道:“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常年在姜水奔波,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体贴照顾的人。你的终身大事,不能再拖了,该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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