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暖阳,如同融化的蜜糖,慵懒地洒在西陵部落的每一个角落。距离黛瓃从鬼门关挣脱,已然悠悠半载。时光仿佛格外眷顾这个曾历经磨难的少女,将她雕琢得愈发清丽脱俗。十六岁的黛瓃,身姿窈窕,恰似初绽的玉兰,行动间虽依旧带着几分弱柳扶风的韵致,但那双秋水般的明眸深处,却燃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的火焰。那是一种历经生死淬炼后,源自灵魂的坚韧与沉静。
女儿家的年纪到了,婚事便成了父母心头萦绕不去的话题。母亲姬敏看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心中既欣慰又充满了难以决断的纠结。她曾无比看好娘家侄儿姬黄,觉其英武不凡,与瓃儿堪称良配。然而,半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劫难,王夫人的狠毒、姬严家的复杂情况,如今想来仍让她心有余悸。她害怕了,不敢再将视若珍宝的女儿推入那龙潭虎穴之中,私下里,已萌生了悔婚的念头。
“如海,姬家虽是娘家,但那潭水太深太浑。王夫人视瓃儿如眼中钉,上次侥幸捡回一条命,下次呢?我们……我们退婚吧?”夜深人静时,姬敏对着丈夫西陵如海,说出了积压心底许久的忧虑。
西陵如海沉默片刻,宽厚的手掌覆上妻子微凉的手背,声音沉稳而有力:“敏儿,你的担忧,我岂会不知?但正因姬家是你娘家,我们更不能在姬黄父子处境艰难时独善其身,此乃不义。其次,姬黄此子,心性坚毅,胸有丘壑,颇具大将之风,我观他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必能廓清内帷,掌控局面。再者……”他语气放缓,带着一丝感慨,“你我都看得分明,瓃儿与姬黄,共同经历了寻找蚕神碎片、蚕神洞的生死考验,在与烈敖的较量中,彼此扶持,情谊早已深种。棒打鸳鸯,岂是父母所为?我们应做的,是相信他们,支持他们。这婚,不能退。我们只需静待姬黄前来正式提亲便可。”
丈夫的话,如同一根定海神针,安抚了姬敏彷徨的心。她想起女儿提及姬黄时,眼中那抹难以掩饰的关切与思念,终是幽幽一叹,不再坚持。
黛瓃本人,对于远方的姬黄和姬严主,心中自然存有隐忧。但她并未沉溺于劫后余生的庆幸或是无休止的远虑之中。补天石心在她胸腔内沉稳跳动,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坚韧的力量;蚕神传承的使命感,更如明灯指引着她前行的方向。她将所有的精力与热忱,都倾注到了“天工苑”的壮大与发展之中。父亲曾经赞扬她为西陵之智,把一把象征部落荣誉的刀传给她。祖母为了她能得到蚕神传承勇敢地牺牲了。她不能辜负祖母和父亲的希望,她必须振作,必须传承纺织技艺,振兴西陵部。
如今的西陵部的“天工苑”,早已非昔日那座单纯传授纺织技艺的学堂。在黛瓃高瞻远瞩的精心规划,以及西陵部落举族之力的支持下,它已演变成一座规模宏大、功能齐全的工坊群落。高大的工坊依着地势井然排列,其间以廊道相连,自成一方天地。内部划分明晰,纺纱区、织造区、染整区、裁剪区、成衣制作区、刺绣精品区……各区机杼声声,昼夜不绝,那富有韵律的声响,仿佛西陵部落蓬勃跃动的强劲脉搏,宣告着生机与繁荣。
来自周边部落,乃至遥远异族的商队,带着对精美绝伦的西陵布匹与成衣的渴求,络绎不绝地汇聚于此。西陵出产的织物,因其丝质独特的柔韧光泽、染织技术的精湛以及纹样设计的巧思新颖而声名大噪,成为了各部族间流通的硬通货,是贵族们竞相追逐的奢侈品。
这不仅为西陵带来了丰厚的物资回报,极大地改善了族人的生活,更重要的是,黛瓃始终恪守着蚕神的遗志——“天工苑”大门敞开,任何有心向学的女子,无论出身贵贱,皆可免费入内学习技艺。
知识的种子,如同蒲公英,随风播撒,悄然在无数女子的心中生根发芽,赋予她们立足世间、掌握自身命运的力量与尊严。
然而,黛瓃的目光,早已超越了眼前这商贸繁盛、织机喧闹的图景。沙狼与沙蝎的凶残暴戾,三足魔鸦的诡谲阴险,虽暂时蛰伏,却如同悬于头顶的利剑,时刻提醒着她这片土地安宁表象下的脆弱。蚕神大人留下的,不仅仅是造福民生的纺织之术,更有守护苍生、抵御邪祟的深层力量。她心中长久萦绕不去的,是“天衣无缝”技术。那不仅是纺织技艺的极致巅峰,更蕴含着强大的守护与防御之力。她渴望复现这份力量,并非为了征伐与征服,而是渴望为族人,为这片土地上所有善良的生灵,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任何风暴。
因此,每当夜幕低垂,万籁俱寂之时,黛瓃常常独自留在“天工苑”最深处的研习室内。这里俨然成了她一个人的圣殿与战场。四壁书架上,整齐码放着她凭借蚕神烙印在脑海中的记忆,一笔一划、呕心沥血默写出来的核心卷籍,其中不乏晦涩难懂的古语与奇异的图谱。房间中央,则摆放着她根据记载,反复尝试、不断改良的各种织机模型与经过特殊处理的丝线样本。灯火如豆,摇曳不定,映照着她伏案疾书或凝神思索的清瘦侧影,那专注的神情,仿佛要将自身也熔铸进那无尽的技艺探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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