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娘娘独立云端,衣袂飘飘。她看到酒楼上的宝玉和黛玉忍不住,叹息:痴儿们,她轻声自语,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时值夏初,春日的旖旎芳菲方才褪尽,荣国府后园中,那曾经喧闹一时的海棠、桃李早已谢了残红,绿叶成荫子满枝。唯独那几株高大的石榴树,仿佛铆足了劲,要在夏日伊始便燃起第一把火。
旦见一树树榴花开得如火如荼,那红,不是桃花的娇嫩,也不是杏花的浅淡,而是一种饱满的、近乎炽烈的猩红,重重叠叠的花瓣簇拥成团,像无数盏小小的灯笼,又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在碧绿油亮的叶丛间跳跃、闪烁,映得那假山、池水、亭台乃至半边天宇,都仿佛染上了一层流动的霞光。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微甜的草木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芬芳,宣告着夏日的生机与热力。
这日清晨,贾宝玉醒来便觉神清气爽。袭人早已伺候他梳洗完毕,见他心情愉悦,便笑着捧过一套衣裳来,道:“二爷,今日穿这件可好?昨儿个老太太才叫开箱子找出来的,说是宫里新赏的样式,这大红颜色正衬这石榴花的景儿呢。” 宝玉看去,正是那件大红缕金百蝶穿花的箭袖袍,金线绣成的百蝶在日光下隐隐流动,华美非常。
他心下喜欢,便依言穿上,又系了条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底下配了条石青弹墨绫裤,脚下蹬着青缎粉底小朝靴。对镜一照,但见镜中人面如傅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这一身明艳装扮,更将他衬得如同那画儿里走出的散花仙童,自带一段风流光华。
他兴冲冲地往贾母上房去请安,脚下步履轻快,心中盘算着待会儿定要拉了林妹妹一同去赏花作诗。刚绕过沁芳闸附近的一座玲珑假山,就听见一阵清亮亮、如银铃划破晨空的的笑声,带着几分戏谑,从那如火如荼的石榴花影下传来。
“哎哟哟,我当是哪里的霞光落了地,原来是宝二哥今日这一身!这通身的喜气,倒不像是去请安,竟像是要去当新郎官哩!”
宝玉循声望去,但见哪吒正立在一株开得最盛的石榴树下。他今日也是一身赤色,却非宝玉那般宽袍大袖的华服,而是一套紧身的火焰纹劲装,更显得身姿挺拔,英气勃勃。腰间那混天绫,依旧是那般鲜红夺目,无风也自微微飘拂,仿佛有灵性一般。他手中正拈着一朵刚撷下的、碗口大的榴花,那花色红得灼眼,几乎要烫了人的眼睛,与他眉宇间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飞扬神采相映成趣,竟分不清是花衬了人,还是人映了花。
宝玉与他熟稔,知他素来口无遮拦,便笑骂道:“你这泼猴破落户,整日里没个正形!嘴里再没句好话。可见是陈塘关的水土养人,把你养得越发惫懒了。林妹妹呢?你可见了?”
话音未落,忽见那榴花深处,密密匝匝的红云碧叶一阵轻颤,转出一个人影来。不是黛玉又是谁?她今日穿着件海棠红缕金绣折枝梅花的长襦裙,外罩一件翠绿丝绸点绣着缠枝莲纹的薄衫,红与绿本是极俗艳的搭配,可穿在她身上,竟被那通身的清雅书卷气压住了,变得出奇的和谐。
红,是“海棠经雨胭脂透”的沉静之红;绿,是“烟笼寒水”的朦胧之绿。既明艳不可方物,又带着一股子沁人心脾的冷韵。她手中捧着几朵方才被风吹落的榴花,花瓣尚且带着晨露,见了二人,那双似蹙非蹙罥烟眉微微一挑,含情目似笑非笑,抿嘴道:
“我当是谁在这里吵吵嚷嚷,惊了花魂鸟梦,原来是两个穿得比这满园榴花还要艳上三分的!远远瞧着,倒像是两颗会走动的红宝石,晃得人眼晕。”
哪吒见她来了,笑容更盛,一个箭步上前,将手中那朵灼灼的榴花不由分说便往黛玉鬓边乌黑的云髻上插去,动作快得让黛玉来不及躲闪。
他端详了一下,拍手笑道:“妙极!林妹妹今日这身打扮,再配上这朵榴花,倒让我想起一句不知哪里听来的诗——‘榴花照眼明,翠袖倚风轻’。”
黛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怔,随即嗔怪地拂开他的手,啐道:“就你会贫嘴!好好的花,长在枝头上看岂不更好?偏你要辣手摧花,又来编排人。”
话虽如此,她却没有立刻取下鬓边那朵榴花,只任由它在如墨的青丝间静静绽放,那极致的红与极致的黑交织在一起,竟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宝玉在一旁看得怔住了。此刻榴花的浓烈红艳,更衬得她欺霜赛雪的肌肤透出一种莹润的光泽,而那翠绿纱衫,又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红色的俗艳,为她添了几分幽独的气韵。
她微微侧首间,眼波流转,似有无限情思,却又带着一丝惯有的、欲说还休的轻愁。一时间,宝玉只觉得心口怦怦直跳,满园的石榴花仿佛都在他眼前旋转、燃烧,而花影中心,便是她那清丽绝俗的容颜。他竟忘了说话,忘了动弹,只痴痴地望着。
“宝二哥看傻了!”哪吒何等机灵,早将宝玉的神情看在眼里,促狭地推了他一把,哈哈笑道,“可是林妹妹今日头上这朵花,比咱们俩这一身行头还要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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