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阳光勉强透过薄云,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林瑾悄悄寻到在沁芳亭边对着枯荷残雪发愣的宝玉,见他手中依旧摩挲着那管洞箫,便挨着他坐下,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宝兄弟,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像堵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吐不出又咽不下。我心里又何尝好过?一闭眼,就是伯邑考大哥……那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这血海深仇,我们难道就能这么算了吗?!”
宝玉抬起头,眼中因这激烈的话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但那光亮瞬间便被更浓重的阴霾吞噬,他颓然摇头,声音干涩:“不算了……又能如何?我们远在兰台,人微言轻,无兵无权的,难道还能凭空变出天兵天将,杀上那龙潭虎穴般的朝歌,去找那昏君妖妃报仇雪恨不成?那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林瑾猛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脸上显出几分与他平日跳脱爽朗截然不符的狠厉与果决,压低声音道:“明刀明枪地杀上去自然不行!但我们难道就不能暗中积蓄力量,以待天时吗?我兰台国虽小,偏安一隅,亦有经过严格操练的数万精锐甲士,粮草储备可供三年之需。父亲……父亲他年纪大了,太过求稳,太过谨慎了!如今这世道,豺狼当道,一味地退让、隐忍,只会让那些奸邪之辈觉得我们软弱可欺,更加得寸进尺!等到刀架在脖子上的那天,就什么都晚了!”
“瑾哥哥!慎言!”宝玉被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惊得脸色发白,慌忙上前捂住他的嘴,紧张地四下张望,心脏怦怦直跳,“这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传到朝歌,可是抄家灭门的滔天大祸!你我都担待不起!”
林瑾挣开他的手,眼神灼灼,如同暗夜中燃烧的炭火,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坚定:“怕什么!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宝兄弟,我知你素来心思通透,并非甘于庸碌之人,难道你就真的甘心,眼睁睁看着像伯邑考大哥这样的忠良之士一个个被害,看着费仲、尤浑那样的奸佞小人把持朝政,看着这原本清平的天下变得越来越污浊不堪吗?伯邑考大哥赠你这管洞箫,是望你心中常存一份清雅高洁,不被俗流污染,但清雅并非懦弱,高洁更需风骨!面对世间污秽,真正的君子当有挥动扫帚、奋力涤荡之志!”
宝玉被他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激得心潮澎湃,浑身血液都似乎热了起来。伯邑考那温润如玉却又隐含决绝的面容,那清越琴音中透露出的无奈与悲怆,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紧紧握住手中的紫竹洞箫,仿佛那是一件兵器,一种信念,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决然:“那……瑾哥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林瑾见他意动,目光更是炯炯有神,如同发现了猎物的年轻豹子:“首先,你我需得自身强健!从明日起,我要更加勤练武艺,熟读兵法韬略,我已决定,明日便去正式求见父亲,请求他准许我进入军中,从最低层的什长做起,真正熟悉行伍,掌握兵权!你虽不擅弓马骑射,但心思机敏,过目不忘,于杂学颇有天赋,可多留心朝歌及各路诸侯的动向,借助府中往来文书、商旅传闻,分析时局,若能结交一些对现状不满的有识之士,如朝歌城中传闻的冯紫英、柳湘莲等辈,暗中互通声气,更是再好不过……”
两人正头碰着头,低声商议得投入,忽听亭外太湖石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似乎刻意压抑过的咳嗽声。二人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分开,循声望去,只见黛玉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石旁。她穿着一身月白素缎绣缠枝梅花的衣裙,外罩一件大红罩面的银鼠斗篷,脸色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显得愈发苍白透明,毫无血色,然而那双似喜非喜的含情目,此刻却清亮逼人,如同浸在寒泉中的墨玉,直直地看着他们。
“三哥,宝玉,”她缓缓走近,脚步轻盈得几乎没有声音,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们方才所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林瑾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与尴尬,下意识地挠了挠头,试图解释:“妹妹,我们……我们只是……”
黛玉却轻轻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她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篦子,缓缓扫过林瑾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又落在宝玉手中那管紧紧握着的洞箫上,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清晰:“报仇雪恨,匡扶正义,并非只靠一腔热血,几句豪言壮语便能成事。更需要的是谋定而后动,是审时度势的智慧,是坚韧不拔的毅力。哥哥有志于去军中历练,熟悉武备,掌握实权,这是正理,是根基。宝玉善于观察,心思缜密,留意时局,结交同道,亦是不可或缺的耳目与臂助。但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凝重,“切记,行事需万分谨慎,如履薄冰!未到时机成熟,绝不可因一时意气而轻举妄动,那非但不能成事,反而会打草惊蛇,徒然牺牲,白白辜负了……逝者对我们最后的期冀与回护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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