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提到“逝者”二字时,声音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袖中纤细的拳头紧紧攥了攥,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宝玉和林瑾怔怔地看着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妹妹,似乎在一夜之间褪去了所有的稚气,长大了许多。那纤弱得仿佛不堪一击的身躯里,此刻仿佛蕴含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如同深海暗流般的坚韧与洞悉世事的智慧,令人心折,又隐隐生畏。
黛玉不再看他们,转身走到亭边摆放的一张古琴前,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琴弦,却没有弹奏出任何音符,只是任由那无声的振动在空气中微微扩散。
她望着亭外凋零的荷梗与未化的残雪,低声道,声音飘忽如烟,却又重重砸在两人心上:“伯邑考哥哥昔日曾言,‘世间事,有知其不可为而不为的明智;亦有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担当。’这‘为’,并非逞匹夫之勇,莽撞赴死,而是要在黑暗中寻隙而动,于无声处积蓄风雷,积跬步以至千里,汇细流以成江海。我们……当以其志为志,以其行为鉴,但更要懂得惜身以俟时,保全有用之身,方能不负其志。”
就在兰台内部因伯邑考之死而暗流涌动、林如海严阵以待之际,一匹快马,借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掩护,悄然抵达兰台府邸的侧门。来人并非军士打扮,而是作寻常商贾模样,风尘仆仆,眼含精光,对上暗语后,出示了一枚刻有玄鸟暗纹的玉珏。这是西岐最高级别的信物。
林如海心中剧震,立刻屏退所有闲杂人等,只在二门内最为信任的老仆林忠陪同下,于他那间防守严密的书房内接见了这位信使。信使并未多言,恭敬地呈上一卷看似普通的羊皮卷。林如海依循旧例,在烛火上微微烘烤,羊皮卷上逐渐显现出密密麻麻的字迹,竟是西伯侯姬昌的亲笔!
信中,姬昌首先以沉痛的语气感谢林如海昔日对伯邑考的照拂,并对爱子之死表达刻骨之痛与无尽憾恨。随后,他言及自己虽获释归国,暂得喘息之机,然深知帝辛与妲己绝不会轻易放过西岐,战争恐难避免。他已在西岐励精图治,暗中整军经武。更重要的,他在信中提到,于渭水之滨,得遇一位惊世大才——姓姜,名尚,字子牙,道号飞熊。此人年虽老迈,却胸怀锦绣,精通兵法韬略、治国安邦之道,有经天纬地之才,他已拜其为相,委以军政重任。
姬昌在信中写道:“……姜尚之才,可比伊尹,乃天赐西岐以克殷商之利器也。然商强周弱,非一日可逆。如海兄坐拥兰台,物阜民丰,地处西南要冲,若能与西岐互为唇齿,遥相呼应,则大事可期,天下苍生之幸也……” 信中虽未明言反商,但其意已昭然若揭,这是明确的结盟邀请,将兰台与西岐的命运更加紧密地捆绑在一起。
林如海捧着这封重逾千钧的密信,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心潮起伏,难以平静。姬昌脱困并拜得姜子牙的消息,如同在浓重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他深知姜尚其名,传闻此人曾在昆仑学道,通晓奇门遁甲,若真得其辅佐,西岐无疑如虎添翼。然而,与西岐结盟,无异于正式站到了朝歌的对立面,一旦事泄,便是万劫不复。
他沉思良久,权衡利弊。帝辛的暴虐,伯邑考的惨死,闻仲血书中的悲愤,天下日渐明显的离心倾向,以及……子女们那压抑不住的、寻求变革的渴望,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他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却并非直接回复,而是以商人口吻写了一封关于采购东海珍珠与青铜的普通商业信函,只在几处特定字眼上做了唯有西岐方能识别的标记,暗示“已知悉,慎密图之,以待时机”,并附上了一份兰台可暗中提供的粮草与军械清单。
他唤来林忠,将回信与一份丰厚的程仪交给信使,郑重叮嘱:“告诉侯爷,兰台与西岐,风雨同舟。” 信使会意,重重叩首,随即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送走信使,林如海独自站在书房窗前,天际已泛起一丝鱼肚白,但寒意却更重了。他手中紧紧攥着那卷羊皮密信,仿佛攥着兰台乃至整个家族的未来。伯邑考的血,姬昌的隐忍,姜子牙的出现,闻仲的决绝……这一切,都如同巨大的齿轮,已经开始缓缓咬合、转动。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兰台国再也无法,也无需置身事外了。这场席卷天下的风暴,已然来临。
他回头,目光落在内院方向,那里有他的妻子,有逐渐成长的儿女,有兰台国的未来。他的眼神由最初的凝重、挣扎,逐渐变得坚定,甚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然。
这承平已久的兰台,其下埋藏的忠骨之根与不屈之志,终将被这乱世的风雨,彻底冲刷出来,迎接那不可预知却又必须面对的明天。而那管静静躺在宝玉房中的紫竹洞箫,仿佛也成了这场巨变开端的一个无声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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