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夏浅,荣国府花园内。
榴花似火,灼灼燃烧;芭蕉分绿,宽大的叶片在微风中慵懒摇曳,投下片片浓荫;娇嫩的凤仙花簇拥在假山石畔,如同豆蔻少女的脸颊。看似一派闲适富贵、与世无争的景象。
然而,那日午后突如其来的一声惊雷,滚过铅灰色的天空,却仿佛在几个少年人心头炸响,将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彻底撕裂。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连带着聒噪的蝉鸣,都显得格外焦躁不安,一声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贾宝玉自那日于父亲书房外,偶然听得零星片语,又结合自己暗中绘制的朝歌周边山川舆图后,心中那股紧迫感便与日俱增。
他不再满足于闭门诵读那些兵书战册或是独自在院中习练粗浅的拳脚功夫,开始主动寻探春、黛玉一起研究时局对策。
他深知,这荣国府的泼天富贵,如同建筑在流沙之上的高台,稍有不慎,便是倾覆之祸。
这日,他避开那些只会吟风弄月、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以及府中无处不在的耳目,将二人邀至那片僻静的紫竹林里。
此竹非同寻常,竿呈深紫,坚韧异常,相传乃先祖随军征战所得,植于府中,取其“紫气东来”之吉兆。
竹影森森,凉意沁人,阳光透过密匝匝的竹叶,在地上洒下斑驳陆离的光点。宝玉看着眼前两位妹妹,探春英气勃勃,一身利落的短打劲装,眉宇间自带一股不让须眉的锐气,宛如一柄即将出鞘的青铜短剑;
黛玉虽依旧身形纤弱,穿着银红衫子,白绫百褶长裙,裙裾绣着几竿疏竹,但眼神清亮坚定,有一股沉静的力量,仿佛深潭之水,看似平静,内里却蕴含波澜。她手腕上因连日练习弓箭而缠着的细棉布隐约可见,更添几分倔强。
“三妹妹,林妹妹,”宝玉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认真,带着这个年纪少有的凝重,“那日的雷声,你们可听到了?我总觉得心神不宁。如今外头风声鹤唳,朝局诡谲,朝中费、尤二人把持权柄,纣王无道,宠信奸臣妖妃,商容老相死谏都没有起到效果,听说闻太师已回朝歌,估计也是独木难支。
我们困在这园子里,虽看似安全,实则如同蒙着眼睛站在悬崖边。父亲……近日也频频召集门下清客,暗中清点武库,其意不言自明。我们不能再像往日那般,只知吟风弄月,或空自忧心了。”
探春折下一片紫竹叶,在指间捻动,目光锐利如鹰隼:“二哥哥说的是。我虽在闺中,也听闻些零碎消息。西岐广纳贤士,屯田练卒,动静不小;朝歌更是乌烟瘴气,忠良缄口。那日僧道偈语,绝非空穴来风。我们身为贾家儿女,享了这泼天富贵,难道事到临头,就只能束手待毙,仰仗父兄庇护不成?我探春第一个不服!”她言语铿锵,掷地有声,手中的竹叶已被捻出青涩的汁液。
黛玉轻轻倚着一竿最为挺拔的翠竹,竹节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让她心神稍定。她的声音如珠落玉盘,清脆中却又有金石之音:“宝玉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在兰台时,父亲虽未明言,但整军经武,鼓励我与哥哥习练弓马兵策,其意不言自明。这世道,女子未必就只能绣花扑蝶,纺绩女红。多一分力量,便多一分把握在这乱世中保全自己,或许……还能护佑想护佑之人。” 她说到最后,声音渐低,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如同蜻蜓点水般飞快地扫过宝玉略显憔悴却依旧俊朗的面庞,见他正凝神望着自己,心头一跳,随即垂下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如同蝶翼,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掩饰着那瞬间涌起的、混杂着担忧与依恋的复杂情愫。
宝玉心中猛地一动,仿佛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搔过,又像是饮下了一口温热的醴泉,一股暖流伴随着难以言喻的酸楚涌过四肢百骸。
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黛玉那一眼中深藏的关切,以及那句“护佑想护佑之人”背后未尽的话语。
她愿为了这风雨飘摇的家族,为了……或许也包括他,而强自支撑,勉力习武。这份情意,沉甸甸的,让他更坚定了念头,同时也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他绝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既然如此,”宝玉的声音更加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们三人何不结伴同行,互相砥砺?文韬武略,皆不可废。我已央求父亲,请了一位告老还乡的军中老教头,曾是荣国军中百夫长,经历过战阵,每隔三日便来府中指点骑射拳脚。三妹妹素有武艺根基,林妹妹在兰台也已入门,我们正好一同练习,互相切磋,进益必快!”
探春闻言,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如同黑夜中的星辰:“好!正合我意!往日里和姐妹们玩闹,总不得劲。若有正经教头指点,再好不过!也让那些瞧不起我们闺阁女子的人看看,巾帼未必不如须眉!”
黛玉也微微颔首,唇边漾开一丝浅浅的笑意,如同静水微澜:“我们大家尽力而为,争取日后保家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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