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彭城最大的客栈“悦来居”后院,一间灯火通明的上房内。肥头大耳、穿着丝绸长袍的费府管家正与几名当地官员把酒言欢,桌上觥筹交错,摆满了炙烤的羔羊肉、清蒸的黄河鲤,言语间充满了对费仲的谄媚与对即将到手的巨额财富的炫耀,唾沫横飞。
房檐上,两个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伏着,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正是柳湘莲与冯紫英。他们屏住呼吸,听着下方的喧嚣。
“就是此人。” 柳湘莲目光冰冷,如同冬夜的寒星,透过瓦缝细微的间隙,牢牢锁定着那个肥胖的身影,“听闻他此次携带的,不仅有金银珠玉,还有几封费仲与东南那位手握重兵、态度暧昧的徐总兵往来的密信,内容关乎边防调动与钱粮贪墨,关系重大,或可成为扳倒费仲的关键。”
冯紫英手按在腰间的青铜剑柄上,低声道:“若能取得密信,便可作为铁证。只是他此行谨慎,院内院外皆有好手护卫,不乏重金聘请的江湖亡命之徒,硬闯恐难成事。”
柳湘莲嘴角勾起一丝冷峭而自信的弧度,仿佛暗夜中绽放的优昙波罗花:“土鸡瓦狗耳,不足为虑。你在此居高临下,为我了望把风,若有异动,以鹧鸪声为号。我去去便回。”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展,已如一片毫无重量的落叶般飘然而下,竟是从那喧嚣的宴客厅半开的雕花木窗隙间,如同流水般无声滑入,身法之妙,堪称鬼魅,未惊动一片瓦,未带起一丝风。
冯紫英在屋顶屏息凝神,掌心微微见汗,目光如炬,扫视着院落内外的一切动静。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淮水河畔的潮湿气息。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在他感觉仿佛过了半宿之久,便见柳湘莲的身影再次从那个窗口如轻烟般掠出,手中已多了一个沉甸甸的牛皮包裹和一个扁平的、散发着淡淡檀木香气的匣子。
“得手了,走!” 柳湘莲低喝一声,声音短促而清晰。二人身形如电,借着建筑物的阴影和树木的掩护,几个起落,便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在重重叠叠的屋脊与巷道构成的迷宫之中,只留下身后客栈里依旧传来的阵阵猜拳行令、歌舞丝竹之声,那些醉生梦死之人,浑然不知关乎他们身家性命的最重要的东西已然易主。
回到城外荒废多年、蛛网密布的土地庙中,残破的神像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面目模糊。二人借着从破窗漏下的微光,急切地检视所得。包裹里是满满的价值连城的珠宝——龙眼大的珍珠、温润无瑕的玉璧、闪烁着幽光的龟甲宝货。而那个檀木匣中,果然是几封写在洁白帛书上的密信!信中,费仲不仅收受了那位徐总兵的大量贿赂——包括东海明珠百斛、南方象牙十对,更有让徐总兵暗中联络东夷残部,制造边境紧张、大军压境的假象,然后以此为由向朝廷索要巨额钱粮军械,事后二人如何分赃等等详细计划。其结党营私、欺君罔上、动摇国本之心,在这白帛黑字间,昭然若揭!
“好贼子!国蠹!!” 冯紫英看得怒发冲冠,目眦欲裂,一拳砸在旁边的土墙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有此铁证,看那费仲老贼还能如何巧言令色,迷惑圣听!”
柳湘莲却远比他要冷静,他将珠宝重新包好,只将那几封密信小心翼翼地贴身收藏,沉声道:“紫英,稍安勿躁。仅此一事,尚不足以扳倒树大根深、深得妲己娘娘信任的费仲。需得更多证据,串联成网,方能一举奏效。而且,此信一旦显露,必打草惊蛇,令其有所防备,甚至狗急跳墙。我们需得尽快离开彭城这是非之地,将此信妥善保管,或可寻机呈递给能直达天听、且不畏强权的忠直之臣,或可留待他日,联合更多力量,作为雷霆一击的利器。”
二人当夜便悄然离开了彭城,如同暗夜中的幽灵,继续他们危机四伏、步步惊心的侠影萍踪。他们如同游走在锋利刀锋上的影子,每一步都踏在死亡的边缘,只为在那黑暗里,搜集着能够撕裂夜幕、带来一线光明的星火微芒。
荣国府内,宝玉、黛玉、探春的“秘密修行”仍在继续。盛夏来临,天气愈发酷热难当,知了的嘶鸣几乎要刺破耳膜,但三人的热情与决心却未曾有丝毫消减。演武场移到了更为荫凉的滴翠亭旁,借亭盖遮阳;读书会也常在沁芳溪边的水榭举行,借着潺潺流水带来的水汽消解暑意。
这日午后,一场骤雨初歇,天空如洗,呈现一种澄澈的蔚蓝。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花草的芬芳。三人在水榭中研讨了一阵《六韬八略》中的骑兵战法后,探春兴致勃勃地提议比试箭术,靶子就设在对面小山坡那棵垂柳最细的枝条上。
宝玉率先引弓,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老教头的教导,一箭射出,箭矢带着破空声,力道尚可,却因心绪未完全平复,偏了些许,“夺”地一声,深深钉入柳树粗壮的树干,箭尾兀自颤动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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