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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梆子刚敲过,黑土屯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陈观棋三人借着星子的微光,猫腰跟在村民队伍后,脚下的黑土黏腻如膏,每走一步都要费些力气。陆九思攥着半块发烫的玉佩,手心的汗把避煞香的纸包浸得发潮,香灰顺着指缝往下掉,在裤腿上积出点点白痕。
“小心脚下。”陈观棋压低声音提醒,他的桃木剑三段已在袖中拼合,剑脊贴着小臂,传来微弱的暖意。方才路过村头老槐树时,树影里突然窜出只瘸腿野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白翻得几乎盖住瞳孔——是被尸气侵蚀的“行尸犬”。陈观棋没敢用剑,怕惊动前面的村民,只屈指弹出三枚石子,精准打中野狗的膝弯,才让它瘫在草丛里呜咽。
白鹤龄走在最后,指尖始终悬在腰间的符袋上。她数了数前面的村民,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七人,和村里登记的户数分毫不差。这些人脊背挺得笔直,却没有活人该有的起伏呼吸,像二十七根插在地里的木桩,只有脚踝处偶尔闪过的青黑色血管,证明他们还“动”着。
“尸心草。”白鹤龄突然拽住陈观棋的衣袖,往旁边偏了偏。只见洼地边缘疯长着半人高的野草,叶片红得发紫,根茎处缠绕着一缕缕灰黑色的发丝,风一吹,草叶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活像有人在暗处磨牙。她从符袋里摸出片干枯的柳叶——这是玄枢阁用来检测尸气浓度的“灵叶”,此刻叶片已黑得发亮,“浓度快赶上乱葬岗了,裴无咎这是把整个村子当养料池了。”
陆九思突然捂住鼻子,避煞香的气息变得刺鼻起来。他瞥见左前方的尸心草丛里,有个黑影正缓缓站起,那人穿着破烂的粗布衣,半边脸烂得露出骨头,手里拖着根生锈的铁耙,正是白天在晒谷场见过的老哑巴。此刻老哑巴的眼球浑浊如泥,嘴角挂着涎水,喉咙里“嗬嗬”作响,显然已成了裴无咎的“尸奴”。
“别动。”陈观棋按住想往后退的陆九思,从袖中滑出桃木剑,剑身在暗处泛着冷光,“尸奴靠气息辨人,我们屏住呼吸。”他盯着老哑巴的脚,发现对方踩着的尸心草没发出任何声响——这些草的“咯吱”声,或许是在警示活人的靠近。
老哑巴拖着铁耙,慢悠悠地扫过尸心草丛,铁齿刮过地面的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陆九思感觉心脏快跳出嗓子眼,手不自觉摸向怀里的玉佩,指尖刚触到玉佩的莲花纹,突然听见“叮”的一声轻响,像是有根银线从玉佩里飘了出来,悄无声息地缠上旁边的尸心草。那株草瞬间萎了下去,叶片上的红光褪得干干净净。
“玄枢阁的‘牵星丝’?”白鹤龄低呼一声,陆九思这才想起,爹临终前说过,玉佩里封着三道保命术法,看来这是第一道。
老哑巴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他们藏身的方向。陈观棋已握紧剑柄,正欲动手,却见老哑巴突然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随即缓缓转身,拖着铁耙往洼地深处走去。原来方才陆九思点燃的避煞香,此刻混着牵星丝的气息,在他们周围形成了片淡淡的白雾——这是玄枢阁的“障眼烟”,能暂时屏蔽活人的生气,让尸奴误以为是同类。
“走。”陈观棋松了口气,率先钻出草丛。
洼地中央果然有口老井,井栏上爬满了尸心草的根茎,像一圈圈绞紧的锁链。村民们围着井站成圆圈,头颅微微低垂,双手平举,掌心向上,像是在等待什么。月光落在他们脸上,能看见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正缓缓蠕动,如同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下穿行。
“人饲局。”白鹤龄盯着井口突然浮现的石门,声音发颤。石门是整块黑石凿成的,门楣上的三个字用阴刻手法雕成,笔画里嵌着密密麻麻的细小骷髅头,每个骷髅的眼眶里都嵌着粒绿豆大的黑珠,在暗处闪着幽光。“这不是养尸阵,是‘人饲阵’——用活人喂养底下的东西!”
陈观棋注意到,村民们的掌心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血珠滴落在地,顺着事先刻好的沟槽流向井口,在石门前汇成个小小的血池。随着最后一滴血落下,裴无咎的身影从井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握着只青铜铃,铃身刻着和石门同款的骷髅纹,摇铃的动作慢条斯理,像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时辰到了。”裴无咎的声音在洼地里回荡,带着种诡异的愉悦,“今日的‘养料’很足,老祖宗该满意了。”他举起青铜铃,猛地晃了三下,“叮铃铃”的声响刺破夜空,村民们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吼,却仍保持着举掌的姿势,掌心的血珠越渗越快,连带着他们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石门“轰隆”一声缓缓升起,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从井底翻涌上来,混杂着腐烂的甜腻,让人几欲作呕。陆九思忍不住低头干呕,却被白鹤龄死死按住——就在石门开启的瞬间,他看见井底深处有无数双眼睛亮了起来,绿幽幽的,像倒悬的星辰,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井口的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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