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寒山密道中出来的苏北石像面前，站着李沐光。
慈航大师坐在一张竹椅上，脸上神色憔悴，身上也受了伤。
而苍雪则躺在一张竹榻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身上的伤处都打着石膏和绷带。
李沐光和慈航大师都不说话，时间就像被静止了一样，只有头上不断有花瓣从树梢上飞舞而下，在那昏暗的日光中显得又凄美，又决绝。
良久，李沐光“哼”了一声：“那日的蓝光应该就是从这里射出来的。冷眼真不在这里？”
慈航双手合十：“陛下，老衲也觉得好生奇怪，冷眼师叔失踪了多年，为何陛下叫这蓝光是冷眼？”
李沐光却不回答，而是面对着那座巨大的苏北石像道：“冷眼，你若不愿现身，能不能至少让苍雪醒过来？”
慈航见李沐光在跟石像说话，心中讶异，朝那石像看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那座石像在地面上只有巨大的上半身，除了里面的机括，它和普通的石像无异，只是沉静地俯瞰着地面。
李沐光见石像毫无反应，拔出身上的佩剑，指向苍雪的咽喉，冷笑道：“冷眼，如今你的好师侄慈航受了伤，他现在站都站不起来，更别提要阻止我。你给我听好了，我现在虽然不能改你们芯片中的代码，不过你若再不现身，苍雪醒不过来也是一个废人，她留着无用，你信不信我在这里一剑杀了她？”
石像还是一动不动，只是眼睛好像开始看着他。
李沐光大喝一声，长剑挥动，正要朝苍雪的颈上砍落。
忽然，那石像的眼中射出两道蓝光，和那天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如今的光线十分微弱，只是闪了一下，即刻便消失了。
慈航从没有见过此种怪异的情形，不由得念了一句佛。
李沐光却将剑停到半空中，笑道：“果然你在这里，冷眼。”
慈航不懂为何李沐光三番四次叫这石像是冷眼，问道：“陛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李沐光抬起头来，问道，“冷眼，你怎么真的变回了一双眼睛？你的身体呢？”
慈航色变。
而那石像依然不说话，整个世界安静极了，只剩下桃树在风中，枝桠和树叶互相摩挲产生的沙沙声。
李沐光等了一阵，仿佛明白了什么，问道：“你的电路板坏了？”
那石像依然不说话。
“这样吧。”李沐光将手中的剑又收回到剑鞘中，“朕来问，你来答。如果答案是‘是’，那你就闪一下。”虽还没有登基，但李沐光的自称已经改回来了。
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苏北石像眼中轻轻闪过一道光。那颜色，比先前又淡了一些。
慈航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讶然道：“陛下，你是说，冷眼师叔，他就是这座佛像……他不是人？”
李沐光反问道：“冷眼活了六百多年，悲鸣寺就是他一手建立的，他怎么可能是人？”
慈航内心震颤，又念了一句佛。也不敢问李沐光是怎么知道的。
李沐光没有理会慈航的惊讶，只是抬起头，问道：“李若丹的头是不是你拿走的？”
良久，石像眼中闪出一道光，接着，又渐渐熄灭了。
慈航身子一颤，低下头，手中捏着自己脖子上的佛珠，一颗一颗地捻着。
“你为何要拿走李若丹的头？”
石像无声。
李沐光意识到如今冷眼恐怕不能回答这些复杂的问题，又换了一个问法：“你拿走李若丹的头，是因为要拿里面的芯片，是也不是？”
石像眼中的光又闪了一下。
和自己猜想的差不多。
李沐光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你拿走他的头之后，是不是身体受了伤，特别是电池板受了伤，所以你才舍弃了身体，只留下了自己的计算芯片？”
石像眼中的光闪了闪。
李沐光陷入了沉思，良久，自言自语道：“当年飞船坠毁，我们设置了你作为我们的助手，当时考虑到你是一具机器人，担心万一你失控可能会伤害人类，所以，谨慎起见，在你的芯片里我删掉了你的大部分武力值。却没有想到因此在这几百年里，你无力自保，屡次受伤……”说到这里，他又抬头问道：“你是因为偷李若丹的头而受伤的？”
石像的眼睛又闪了一下。
李沐光对着慈航道：“朕也许明白了。那年朕裂死病发身亡，冷眼不知如何得知此事，因为他不是肉身，不会传染疾病，因此他设置中的第一优先级是来找朕头中的芯片。”
慈航颤声道：“那年寒山温夜长老过来和老衲商议此事，那时老衲得知此事，第一时间便是去找冷眼师叔商议，却发现师叔已不在房中。莫非就是那时……？”
李沐光点头道：“应当就是如此了。”
慈航低头念佛：“所以后来冷眼师叔受了伤，派人写了一封信，将芯片和信一起送到了悲鸣寺，之后……之后……”可怎么也想象不到之后冷眼是如何变成了苏北石像的眼睛。
李沐光接口道：“之后冷眼不得已扔掉了身体。他的双目本就是一对如隐形眼镜一般的移动芯片，这才是他的计算中枢，是他真正的大脑。以他的形态，自然是寄居到什么东西的眼睛里最不惹人起疑，所以，他想尽办法，移动到了苏北石像的眼睛里。”又抬起头来问石像：“是也不是？”
那石像良久不动。一直到李沐光以为自己猜错了，这才又轻微闪了一下。
慈航脸色微变，这时他才明白过来师叔为何叫冷眼。
一开始他以为这不过是一个法号，如今才知道，原来冷眼真的就是一双眼睛。
慈航抬头极目去看石像的双眼，那双眼是透明的，瞳仁是以玻璃做成。他讶然道：“所以，那对玻璃片就是冷眼师叔？”
李沐光摇头：“它比这玻璃片还要薄，通体透明，吸附在玻璃片上面。”
“而且会自己移动？”
“以前会，如今看样子电量是不大够了。”
慈航难以想象这匪夷所思的情景，根本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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