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郡王萧濯的骤然“觉醒”与主动投效,如同在已是一片死水的朝局中投入了一块巨石。其带来的涟漪,迅速在暗流涌动的京城扩散开来。
紫宸殿内的决策以惊人的速度被执行。一道措辞严厉、盖着皇帝玉玺和太后宝印的诏书,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由八百里加急送出京城,直驰北疆。诏书中,萧昱一改往日的隐忍,直斥程知节“拥兵自重,妄测圣意,语涉逼宫,实乃大不敬”,责令其即刻交出北疆兵权,单骑入京“自陈心迹”。与此同时,另一道安抚兼警告的旨意也送到了几位宗正府中,明确驳回了他们迎李泓入京的要求,并暗示若再有人“不辨忠奸,受人蛊惑”,宗人府不介意换几位更“明事理”的宗正。
这两道旨意,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程知节和摇摆的宗室脸上,也震惊了整个朝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年轻皇帝和垂帘听政的太后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之前的被动防御,转向了强硬的、甚至有些冒险的反击。
而支撑这反击的底气,部分正来自于萧濯。安平郡王府的三千府兵,在诏书发出的同一时间,便以“协防宫禁,弹压骚乱”的名义,由萧濯之子,年仅十六岁的世子萧骏亲自率领,接管了皇城外围的数处关键防务,与原有的侍卫亲军混合布防。萧骏本人,则如萧濯所承诺的那样,留在了宫中,名为“陪伴圣驾”,实为质子。
这一系列雷厉风行的动作,暂时稳定了宫内的恐慌情绪,也让宫门外那些被煽动起来的士子百姓的气焰为之一窒。当看到城头旌旗变换,甲胄鲜明的陌生军队出现,并摆出强硬姿态后,喧嚣的声浪不自觉低了几分。毕竟,真正的刀兵,与热血上头的呼喊,是两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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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庄园,密室。
青衫先生听着属下关于宫中最新动向的汇报,尤其是安平郡王萧濯突然站到前台,并交出府兵指挥权一事,他那永远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意外的神色。
“萧濯?”他轻轻重复着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倒是本座疏忽了。只当他是个醉生梦死的废物,没想到,竟是个懂得隐忍,伺机而动的角色……藏得可真深啊。”
他沉吟片刻,嘴角渐渐又恢复了那抹智珠在握的冷笑:“不过,也无妨。三千府兵,改变不了大局,最多是让这场戏,再多些波折,更有趣些罢了。萧昱母子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却不知,这稻草或许本身就带着刺。”
他转向心腹,下令道:“让我们的人,在士林中加大力度宣扬,就说皇帝太后不仅不思悔改,反而任用素有恶名的安平郡王,调其私兵入京,意在镇压清议,屠戮忠良!把萧濯往日那些贪墨、强占民田的烂事,都给他翻出来!”
“是,先生。”
“另外,”先生目光幽深,“给程知节那边再加一把火。将宫中申饬他的旨意内容,稍加‘修饰’,让他知道,皇帝不仅要夺他兵权,还要将他锁拿进京,治他谋逆之罪!再把萧濯府兵接管部分宫禁的消息透露给他。本座倒要看看,这位‘忠勇’的程大将军,面对如此‘猜忌’和‘威胁’,还能不能坐得住!”
“属下明白!”
“至于萧濯……”先生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查!给本座彻查他!本座不信他隐忍这么多年,就只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当个‘忠臣’。他背后是否还有人?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必须查清楚!”
“是!”
心腹领命而去。密室内重归寂静,先生独自沉吟。萧濯的意外介入,打乱了他一部分节奏,但并未动摇他的根本布局。他就像一位高明的棋手,面对棋盘上突然出现的一步意料之外的棋,虽有片刻讶异,但很快便调整策略,准备将这意外的棋子,也纳入自己的算计之中,甚至利用它,来逼迫对手犯下更大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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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西苑一处僻静殿宇。
这里暂时成了安平郡王世子萧骏的居所。年仅十六岁的少年,面容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但举止却颇为沉稳,并无多少被困于宫中的惶恐不安。他正襟危坐于窗下,手捧一卷书册,看似在认真阅读,眼角的余光却不时扫过殿外肃立的、属于他父亲麾下的侍卫。
殿门轻响,萧昱在一名小太监的引领下,走了进来。他换下了一身朝服,穿着常服,脸上带着一丝刻意表现出来的温和。
“皇弟在此可还习惯?”萧昱走到近前,语气亲切。
萧骏连忙放下书卷,起身行礼:“臣弟参见陛下。劳陛下挂心,此处甚好。”
萧昱扶起他,目光扫过他手中的书卷,是一本《卫公兵法》,不由得笑道:“皇弟年纪轻轻,便研读兵书,志向不小啊。”
萧骏恭敬答道:“陛下谬赞。家父常教导,身为宗室子弟,即便不掌兵权,也需知晓兵事,方能不为奸人所乘,为陛下分忧。”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态度,又抬举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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