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濯的逼宫之言,如同淬毒的冰锥,彻底刺穿了听雨轩内那勉强维持的平静假象。他离去后,留下的不仅是绝望,更是一种被至亲背叛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沈月曦紧握着袖中的瓷瓶,那冰凉的触感此刻却像烙铁般烫手。死,固然能保全最后的尊严,但正如萧濯所言,若他们母子“不明不白”地死了,这萧氏江山,这祖宗基业,将彻底落入旁人之手,甚至连宗庙祭祀都可能不保。可若苟且偷生,下诏禅位,那与摇尾乞怜有何区别?同样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萧昱从最初的震怒与崩溃中,奇异地慢慢平静下来。他走到沈月曦面前,缓缓跪倒在地,将头埋在母亲的膝间,声音闷闷地传来:“母后……是儿臣无能……连累了您,也……丢了父皇的江山……”
儿子的泪水浸湿了衣袍,沈月曦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萧昱的头发,原本死寂的眼神中,渐渐燃起一丝近乎偏执的母性光芒。
“不,昱儿,不是你的错。”她的声音异常沙哑,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坚定,“是这世道险恶,是人心叵测。我们……还没有输到底。”
她将瓷瓶重新藏好。现在,还不是用它的时候。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变数。程知节与萧濯,绝非铁板一块,他们之间的同盟,在权力面前能维持多久?还有那隐藏在更深处的青囊会……这潭水,越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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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沈月曦所料,暂时的同盟在权力分配的巨大诱惑面前,开始出现细微却致命的裂痕。
程知节以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身份坐镇中书政事堂,军权在握,威风八面。但他毕竟是武将出身,对于繁琐的政务和错综复杂的朝堂关系,远不如深耕多年的萧濯熟悉。萧濯凭借着摄政王的身份和多年暗中经营的势力,迅速将临时行政班子的权力向自己手中集中,许多原本需要“报大元帅核准”的政务,在他那里便直接处理了,事后往往只是象征性地给程知节一份简报。
程知节起初并未在意,他更关心的是如何彻底掌控军队,稳定京畿防务,以及应对可能来自外部的勤王力量。但很快,他发现自己派去接管户部、吏部等关键衙门的将领,处处受到萧濯安插的文官掣肘,政令难以畅通。军需粮草的调配,也渐渐需要看萧濯的脸色。
一种被架空的感觉,让程知节极为不悦。
“大将军,萧濯那老狐狸,手伸得也太长了!”一名心腹将领愤愤不平地说道,“这才几天,六部都快成他家的了!再这样下去,咱们兄弟拼死打下的京城,倒成了给他做嫁衣!”
程知节面色阴沉,手指敲击着桌面。他承认自己小看了那个看似庸碌的胖子。萧濯的隐忍和手段,比他预想的要高明得多。
“他不过是个无兵无权的王爷,仰仗的不过是本帅的兵威。”程知节冷哼一声,“待本帅彻底掌控局面,再收拾他不迟。”
话虽如此,但他心中已对萧濯升起了强烈的警惕。他开始暗中调整部署,将更多忠于自己的将领安插到京城防务的关键位置,并秘密调查萧濯的势力网络。
而萧濯,同样没有闲着。他利用处理政务的便利,不断拉拢朝中那些见风使舵的官员,许以高官厚禄,构建自己的文官体系。同时,他并未放弃对军权的渗透,通过控制粮饷、安插文职监军等方式, subtly 地影响着一些并非程知节铁杆的京营将领。
两人表面上依旧维持着合作,共同压制着朝中可能出现的反对声音,尤其是在关于如何处置萧昱母子以及如何对待青云观李泓的问题上,口径一致。但暗地里,权力的暗涌已经在两人之间激烈碰撞。
这一日,关于如何最终“定性”青云观事件,以及如何安排李泓的朝会上,分歧初现。
程知节主张快刀斩乱麻,以萧昱母子“残害宗室、证据确凿”为由,逼迫萧昱下诏废黜自身,然后由他程知节“顺应天命”,拥立贤王之后李泓登基。如此,他便是再造社稷的第一功臣,可效仿前朝旧例,行“摄政”乃至更进一步之事。
而萧濯则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认为,李泓身份虽“证据”在手,但毕竟未经宗室正式确认,且其背后牵扯青囊会,若贸然立之,恐难以服众,尤其难以安抚各地萧氏藩王。他建议,暂不急于处置陛下(萧昱),可先由他与程知节共同辅政,稳定局势,同时由宗人府出面,“仔细核查”李泓身份,待天下归心,再行废立之事。
萧濯的提议,看似稳妥,实则包藏祸心。拖延时间,对他最为有利。他可以利用辅政的身份,进一步巩固权力,架空程知节。而“仔细核查”李泓身份,更是留下了无限操作空间,必要时,他甚至可以让李泓这个棋子“消失”。
程知节何等人物,立刻洞察了萧濯的意图。他当场驳斥了萧濯的建议,语气强硬,几乎撕破了脸皮。朝会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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