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远的突然转变,如同在即将沉没的破船上,突然有人宣称找到了救生艇。沈月曦的目光锐利如刀,刺向他那张混合着恐惧、算计和最后疯狂的脸。
“林相有何良策?”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有冰冷的审视。此时此刻,任何突如其来的“险策”都可能是陷阱,是绝望中的幻影,或是……另一场阴谋的开始。
林文远急促地喘息着,指了指西面那几道特殊的烟柱,又指了指宫墙上的“靖”字旗,语速极快:“娘娘明鉴!西面烟起,叛军后阵动摇,此绝非寻常!老臣斗胆猜测,恐有勤王之师,或至少是牵制叛军之兵马已至近处!而宫中变故……”他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忌惮,“那‘靖’字旗……老臣若未记错,乃先帝早年一支隐秘力量之标识,直属御前,非诏不动!此刻出现,意味着宫中尚有忠于陛下、且实力不容小觑之人!”
他这番话,看似分析局势,实则点出了两个关键:外有援军(或变数),内有强援。但沈月曦注意到,他对宫中“靖”字旗的忌惮,远甚于对可能援军的期待。
“那又如何?”沈月曦不为所动,“纵然有变,叛军已破城墙,我等困守此处,瞬息便至绝路。”
“正因如此,才有一线之机!”林文远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急切,“娘娘请看,叛军因后方变故与宫中异动,攻势已显迟滞,主帅必然分心!郭将军正率亲卫死守缺口,此乃忠勇,然亦是唯一能短暂吸引叛军主力主意之所在!”
他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老臣愿冒死,持陛下信物,亲往叛军阵前!”
“什么?!”沈月曦和冯保几乎同时低呼出声。
“你欲投降?还是送死?”沈月曦的声音陡然转寒。
“非也!非也!”林文远连连摆手,脸上竟露出一丝近乎狡黠的神色,“是‘议和’,更是‘诈降’!老臣可假借传达陛下与太后‘悔过’之意,愿‘开城请罪’之名,求见叛军主帅!叛军后方不稳,又见宫中有变,其主帅必急于知晓城内确切情形,更欲速定京师!老臣前去,既能拖延时间,又能探其虚实,若西面果有援军,或宫中力量能趁机发难,里应外合,或许……或许能有一丝逆转之机!至少,能为娘娘与陛下,争取片刻喘息,或……或另谋出路!”
他说的又快又急,将一场近乎自杀的举动,包装成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奇谋。沈月曦心念电转。林文远此计,大胆到疯狂,却也并非全无道理。叛军主帅并非蠢人,后方生变,宫中异动,他肯定急于了解核心情况。一个当朝宰相亲自前来“请罪”,确实是极有价值的信息源和谈判对象,足以让他暂缓攻势,至少会给予接见的时间。
但这无疑是将林文远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也是将最大的赌注,押在了“西面援军”和“宫中力量”这两支虚无缥缈的变数上。林文远为何突然如此舍生忘死?是为了搏一个从龙救驾的天大功劳?还是……他知道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情,确信“援军”或“宫中力量”足以改变战局?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他与其背后势力计划好的、与叛军沟通的一步棋?
无数个疑问在沈月曦脑中盘旋。但眼前残酷的现实是,城墙已破,缺口处每一秒都在吞噬生命,郭猛和他的亲卫队随时可能全军覆没。任何能拖延时间、制造变数的机会,哪怕再渺茫、再危险,都值得考虑。
“你需要何物?”沈月曦盯着林文远,缓缓问道。
“陛下随身信物一件,不拘何物,但需能证身份。”林文远立刻道,“另请娘娘赐一匹快马,白旗一面。老臣……这就去!”
沈月曦不再犹豫。她迅速从萧昱腰间解下一枚龙纹玉佩——那是先帝所赐,萧昱平日随身佩戴之物。又将一面素白的帐幔撕下一角,递给冯保:“速去寻马!”
冯保深深看了林文远一眼,转身飞奔而去。
沈月曦将玉佩递给林文远:“林相,此去凶险万分,哀家与皇帝之安危,亦系于你此行。望你不负皇恩。”
林文远双手颤抖着接过尚带着体温的玉佩,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救命稻草,也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整了整破烂的官袍,挺直了佝偻的脊背,脸上竟然泛起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光芒:“老臣……领旨!若事不济,老臣便以死报国,绝不让逆贼轻辱天家威仪!”
很快,冯保牵来了一匹还算完好的战马。林文远翻身上马,将那面白布系在一根长矛上,高高举起。
“开门!放吊桥!老夫要出城议和!”他对着守护城门绞盘的士兵嘶声大喊。
士兵们看向沈月曦,沈月曦沉重地点了点头。
沉重的城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艰难地打开了一道缝隙,沾满血污的吊桥缓缓放下。林文远一夹马腹,高举白旗,单骑冲出了即将沦陷的城门,向着如潮水般的叛军阵前奔去。
这一幕,不仅让城头上的守军目瞪口呆,也让正在猛攻缺口的叛军前锋为之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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