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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鹰愁涧底,踏上对岸那条湿滑陡峭的、通向峡谷出口的石壁小径时,天色已经暗沉如铁。涧底的水声轰鸣和狂乱风声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不安的、仿佛被厚重山体包裹着的沉闷寂静。小径狭窄陡峭,被常年渗出的山泉浸润,覆盖着一层滑腻的墨绿色苔藓,每一步都需要手脚并用,稍有不慎就会滑坠。
聂九罗走在最前面,步伐比之前更加缓慢,也更显僵硬。涧底强行调动力量、冒险踏过更细石梁救援沈寻,以及之后强行压抑情绪、拉开距离,都对她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造成了沉重负担。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股狂暴力量如同被激怒的困兽,在她强行压制下变得更加焦躁不安,不断冲击着“锁”的最后残骸,带来阵阵深入骨髓的钝痛和灼烧感。左手掌心“岩影蝠”留下的焦痕也在隐隐作痛,一丝阴冷的精神侵蚀感如同跗骨之蛆,缓慢渗透。
更要命的是脚踝处,怨瘴妖花的毒素虽然被药力和她自身力量逼出了大半,但仍有极细微的残留,此刻在疲惫和能量动荡的影响下,开始与侵入的阴冷精神力产生诡异的共鸣,带来一种仿佛有无数冰冷细针在骨髓里攒刺的、麻痒交织的痛楚。
所有这些痛苦,她都死死压抑着,没有表露分毫。只是苍白的脸上,那些淡金色的裂纹在昏暗光线下似乎比之前更明显了些,呼吸也刻意放得极其平缓绵长,仿佛在通过这种方式,对抗着身体内部愈演愈烈的风暴。
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沈寻。她能想象到沈寻此刻的心情——困惑,伤心,或许还有怨怼。那一瞬间的拥抱和依赖,那近在咫尺的、带着泪水的脸庞和颤抖的身体,像一道滚烫的烙印,烫得她心头发慌,也让她更加恐惧。恐惧自己会贪恋那丝温暖,恐惧自己失控时会伤到她,恐惧将她拖入自己这注定走向毁灭或异化的命运。
所以,必须更冷,更决绝。将那道无形的墙筑得更高,更厚。
“前面有个山洞,可以过夜。”聂九罗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沙哑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用手中的拐杖指了指上方不远处,“加快速度,天快黑了。”
众人抬头望去,果然,在石壁小径侧上方,一个黑黢黢的、被藤蔓半掩的洞口隐约可见。
最后的攀爬异常艰难。聂九罗几乎是凭借着意志力在支撑,每向上一步,脚踝都传来钻心的刺痛,体内力量的冲突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她始终没有停下,也没有求助。
终于抵达洞口时,她扶住湿滑的岩壁,喘息了片刻,才用拐杖拨开垂落的藤蔓。一股混合着泥土、岩石和淡淡野兽腥臊气息的、并不算好闻的空气涌出,但至少干燥,也比外面暖和。
山洞不大,约莫两丈见方,深处黑漆漆的看不真切。洞口附近的地面相对平整,积着些干燥的尘土和枯叶,角落里有几堆分辨不出是什么动物留下的、早已风干的粪便。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聂九罗走进山洞,靠坐在离洞口最远、也最阴暗的角落里,仿佛要彻底将自己隐匿在黑暗中。她没有去看跟进来的其他人,只是低声道:“老狗,检查一下洞里深处。炎拓,你在洞口警戒,注意野兽。沈寻……”她顿了顿,声音似乎更冷硬了一些,“你处理一下自己的腿伤,照顾沈珂。”
吩咐完,她就闭上了眼睛,仿佛疲惫到多说一个字都是负担,也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切断与外界的一切交流。
沈寻站在洞口,看着聂九罗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的身影,心中那片荒芜的冰冷仿佛又扩大了一圈。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能勉强抑制住那股想要冲过去质问、或者仅仅是看看她到底怎么了的冲动。
她知道聂九罗受伤了,知道她很痛苦。可为什么连一句关心、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为什么要用这种近乎残忍的方式推开她?
“沈姑娘,先过来坐吧,你的腿需要重新上药。”老狗的声音带着叹息,指了指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
沈寻垂下眼,默默走过去坐下,拿出银阑给的药粉,开始处理自己左腿的伤口。动作机械,心思却完全不在手上。她能感觉到,自己看向聂九罗方向的目光,被对方完全无视了。
老狗检查了山洞深处,确认没有危险,又收集了一些洞内干燥的枯叶和细枝,在洞口内侧远离聂九罗角落的地方,小心地生起了一小堆火。火光驱散了洞内的黑暗和阴冷,也映亮了每个人的脸。
沈珂被安顿在火堆旁铺好的干草上,依旧沉睡。炎拓坐在洞口内侧,擦拭着他的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洞外沉沉的夜幕和嶙峋的山影。
山洞里安静得只剩下枯枝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沈寻终于处理完自己的腿伤,又去看了看沈珂,给她喂了点水。做完这些,她坐在火堆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那个阴暗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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