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九罗的眼泪,起初是冰凉的,无声地、汹涌地流淌,浸湿了沈寻肩头单薄的衣料。那是一种积累了太久、压抑了太久、混杂着恐惧、绝望、自我厌弃,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被彻底击中心防后的崩溃与……解脱。
沈寻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拥抱着她,手臂坚定而温柔,将那份无言的支撑和“我在这里”的承诺,透过冰冷的泪水和颤抖的身躯,清晰地传递过去。她能感觉到聂九罗身体的僵硬逐渐软化,那一直挺直得如同标枪的脊背,此刻微微弓起,以一种全然依赖的姿态,将额头抵在她的肩颈处。瘦削的肩膀因为压抑的抽泣而轻轻耸动,像一只受伤后终于肯在安全处舔舐伤口的、浑身戒备却又无比脆弱的野兽。
屋外,江水的咆哮似乎也因为这屋内无声的崩溃与交融,而显得稍微遥远了一些。浓雾依旧封锁着天地,但破败木屋里这一小方相互依偎的空间,却仿佛隔绝了所有的寒冷与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聂九罗的泪水渐渐止息,只剩下偶尔无法抑制的、细微的抽噎。她没有立刻离开沈寻的怀抱,似乎贪恋着这从未有过的、全然放松的温暖与依靠。沈寻也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任由她靠着,右手轻轻拍抚着她瘦削的背脊,如同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终于,聂九罗缓缓抬起头。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脸上泪痕交错,混着淡金色裂纹渗出的细微血丝,显得狼狈不堪,却也奇异地卸去了那层常年覆盖的冰冷面具,露出了下面从未示人的、真实的疲惫与脆弱。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被泪水洗过,虽然依旧黯淡,却少了那份拒人千里的寒冰,多了几分迷茫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的信赖。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沈寻的脸,看着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坚定,以及那份让她心悸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温柔,心脏像是被温水浸泡,酸胀得发疼,却又奇异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我……”她开口,声音因为哭泣而更加沙哑破碎,带着浓浓的鼻音,试图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沈寻伸出手指,轻轻按在她干裂的唇上,摇了摇头。“先别说话。”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你需要休息。真正的休息。”
聂九罗怔怔地看着她,感受到唇上那指尖微凉却坚定的触感,喉头再次哽住。她点了点头,顺从地,任由沈寻扶着她,重新靠坐在墙壁边相对舒适一点的位置。
沈寻将她之前放在一旁、已经微凉的水和食物重新拿过来。“先喝点水,慢慢吃点东西。然后睡一会儿。我守着你。”她将竹筒递到聂九罗唇边,另一只手托着那块糊状食物。
这一次,聂九罗没有抗拒。她小口地啜饮着温水,吞咽着那味道古怪却暖胃的食物。动作依旧迟缓,眼神却不再空洞,而是时不时地,会落在沈寻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仿佛要将这张脸刻入灵魂深处的专注。
沈迎着她的目光,没有躲闪,只是用更温柔、更坚定的眼神回望过去。她知道,聂九罗心中的高墙虽然崩塌,但废墟仍在,伤痛仍在,前路的恐惧和不确定性更是如同屋外的浓雾,丝毫未散。她需要时间,需要一点点重新建立信任,需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有人陪在她身边。
吃完了东西,聂九罗的体力似乎恢复了一丝,但精神上的极度疲惫却如同潮水般涌来。她靠在墙上,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却依旧强撑着,目光不肯从沈寻脸上移开,仿佛一闭眼,这来之不易的温暖和依靠就会消失。
“睡吧。”沈寻握住她那只没有受伤的、依旧冰凉的手,十指交扣,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我保证。”
聂九罗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感受着从沈寻掌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暖和力量,又抬眼看着沈寻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承诺。最后一丝强撑的意志终于松懈下来。她极其缓慢地、近乎虔诚地,将额头轻轻抵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几乎是瞬间,她的呼吸就变得均匀而绵长,陷入了深沉的、不再被噩梦和痛苦纠缠的睡眠。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只有那只与沈寻交握的手,依旧无意识地、紧紧地扣着,仿佛那是连接她与这个冰冷世界、与这份温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纽带。
沈寻看着她沉睡中依旧紧蹙却不再狰狞的眉头,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淡金色的裂纹,心中一片柔软与酸涩交织。她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以便能长时间保持这个握手的姿势,守护着她。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屋外的天色似乎亮了一些,浓雾依旧,但透过破损屋顶和缝隙的光线,隐约能分辨出已是黎明时分。江水的咆哮声似乎也规律了一些,成了某种单调而宏大的背景音。
炎拓和老狗轮流在屋外警戒,偶尔会轻轻走进来查看一下情况。看到相握着手、一个沉睡一个守护的两人,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出声打扰,只是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感慨,也有一丝微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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