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南洋奇货》
广州城的清晨,是被珠江水汽和咸腥海风唤醒的。
陈明远站在下榻的商馆窗前,眺望着窗外那片与京城迥异的喧嚣。晨曦微光中,珠江上千帆竞渡,艨艟巨舰与小巧舢板交织穿梭,船夫的号子、海鸥的鸣叫、码头上苦力的吆喝,汇成了一曲充满活力的、略带野性的贸易交响。空气中弥漫着茶叶、香料、桐油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来自遥远大陆的异域气味。
这就是十八世纪的广州十三行,大清帝国唯一对外的通商口岸,一个被高墙与律法圈禁起来,却又无时无刻不涌动着全球资本与欲望的黄金牢笼。
“公子,林姑娘和上官姑娘已经去十三行街打探行情了,张姑娘在核对昨日收到的拜帖。”身后传来侍从恭敬的声音。
陈明远“嗯”了一声,目光依旧锁定在江面那些挂着奇异旗帜的西洋帆船上。他穿越至此,凭借对历史的先知和现代人的思维,已在京城站稳脚跟,甚至得到了乾隆的几分青睐。但京城是权力的中心,规矩森严,而这里,广州,才是财富与机遇的熔炉。他此行的目的明确——利用西洋奇货,在这片流淌着白银的土壤上,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和人脉网络。
然而,这片土壤之下,暗流汹涌。本地商行盘根错节,官员胥吏胃口巨大,西洋商人狡黠精明。他一个“空降”的北方皇商,想要分一杯羹,谈何容易。
“我们带来的那几件‘小玩意儿’,都准备好了吗?”陈明远转身,语气平静。
“回公子,按照您的吩咐,那面‘琉璃水银镜’、八音盒,还有那几个‘神火机关’和‘千里眼’,都已妥善保管,随时可以示人。”
陈明远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玻璃镜、怀表、打火机、单筒望远镜……这些在现代司空见惯的工业品,在这个时代,无疑是降维打击的神器。这是他撬开广州商圈的敲门砖。
片刻后,陈明远带着张雨莲,出现在了十三行街区。街道两旁商馆林立,匾额高悬,“怡和行”、“广利行”、“同文行”……一个个名字背后,都代表着富可敌国的商业巨头。穿着绸缎的华商、身着紧身外套的西洋商人、包着头巾的印度掮客、以及各种肤色的水手穿梭其间,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的国际化图景。
林翠翠和上官婉儿正在一家售卖西洋杂货的铺面前驻足。林翠翠拿起一个镶嵌着玳瑁的鼻烟壶,好奇地把玩,娇声问道:“老板,这个怎么卖?好看是好看,就是小了点。”
那店铺老板见多识广,见林翠翠衣着光鲜,气质不凡,却问出如此外行的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笑道:“这位姑娘,鼻烟壶玩的是内画和材质,可不是论大小的。”
上官婉儿在一旁冷静地观察,闻言轻轻拉了一下林翠翠的衣袖,低声道:“翠翠,慎言。”她转而用流利的官话对老板说:“老板见谅,我家妹子初来乍到。请问这玳瑁产地是南洋何处?内画可是出自粤省名家之手?”
老板微微一愣,这才收起轻视,正色回答。上官婉儿逻辑清晰,几句问答便掌握了这鼻烟壶的虚实和价值。
这时,陈明远走了过来。林翠翠一见,立刻放下鼻烟壶,像只欢快的鸟儿般迎了上去,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手臂,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邀功:“明远哥哥,你来啦!我和婉儿姐看了好几家,这广州的西洋玩意儿是不少,但看起来也就那样,比起你带来的宝贝可差远了!”
上官婉儿见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她很快恢复平静,对着陈明远微微颔首,汇报道:“公子,初步观察,本地西洋杂货利润丰厚,但货源和质量参差不齐。若能引入更精良、更奇特的货品,当能迅速打开局面。”她的汇报简洁、客观,与林翠翠的亲昵形成了鲜明对比。
张雨莲默默跟在陈明远身后,目光扫过林翠翠挽着陈明远的手,又很快垂下眼帘,只是将手中一件轻薄披风递上,柔声道:“公子,日头渐毒,当心暑气。”
陈明远将三女的不同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却只是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林翠翠的手背,对上官婉儿点头表示赞许,又接过张雨莲的披风,温和道:“有劳雨莲。”
这细微的互动,却已在三人心中荡开涟漪。林翠翠得益于自己的亲近得到了回应;上官婉儿则觉得林翠翠过于感情用事,恐误大事;张雨莲心中微涩,却也更坚定了默默支持的立场。一丝若有若无的竞争,在这南洋湿热的空气中,悄然滋生。
正当陈明远准备前往预约好的茶楼,会见第一位潜在合作对象——一位颇有实力的潮州商人时,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从街口传来。
只见一家名为“宝顺行”的商号门前,一名穿着考究的英国商人,正脸红脖子粗地挥舞着一份单据,用生硬的广府话对着一位华人买办咆哮:“……不可能!这批景德镇瓷器,有一半都有瑕疵!这和我们约定的样品完全不同!你们这是欺诈!我必须退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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