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暗箭与心药
广州城的秋雨来得急,打在十三行街区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陈明远从面膜工坊出来时,天色已完全暗了,手中提着的玻璃风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团朦胧的光。
“东家小心脚下。”随行的老仆陈福撑着油纸伞,话音未落,街角阴影里忽然窜出三四条黑影。
破空声骤起!
陈明远本能侧身,一支弩箭擦着耳际飞过,钉在身后门板上嗡嗡作响。第二箭来得更快,他避无可避,只觉左肩一阵灼痛,风灯脱手坠地,玻璃罩碎裂的声响在雨夜里格外刺耳。
“有刺客!保护东家!”陈福的惊呼被淹没在雨声中。
黑影如鬼魅般扑来,手中短刃寒光凛冽。陈明远咬牙拔出肩头弩箭,温热血迹瞬间浸透锦缎外衫。危急关头,街那头传来急促马蹄声,一队巡夜兵丁举着火把赶来,刺客见状迅速散入巷弄深处,消失无踪。
“陈公子!”带队把总认出陈明远,脸色大变,“快!送仁济堂!”
雨水混合着血迹,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淡红的溪流。陈明远意识模糊前最后一个念头竟是:那支弩箭的制式,不像是寻常江湖手段。
消息传到陈宅时,三秘书正在核对本月账目。
林翠翠手中的算盘“哗啦”一声摔在地上,珠子弹跳四散。她顾不得换鞋,提着裙摆就往外冲,绣花鞋踩进院中积水也浑然不觉。上官婉儿稍镇定些,但指尖微微发颤,还是迅速吩咐备车、取银票、派人去请广州最好的外伤大夫。张雨莲一言不发,转身进了药房,将师父传下的金疮药、止血散悉数装进药箱。
仁济堂后院的厢房里,烛火通明。老大夫清洗伤口时,陈明远疼得额角青筋暴起,却咬紧牙关没吭一声。箭镞带有倒刺,撕开皮肉时带出一小块碎骨,看得一旁林翠翠眼泪直掉。
“箭上无毒,但伤及筋骨,需静养月余。”老大夫包扎完毕,擦着手嘱咐,“切忌沾水,忌动怒,忌劳心。”
夜深了,雨渐渐停歇。陈明远因失血和疼痛昏睡过去,烛光映着他苍白的侧脸。三位女子谁也没离开,各自守在房中。
林翠翠搬来绣墩坐在床前,手中帕子绞了又绞,眼睛红得像兔子。她忽然低声说:“都怪我……若不是我前日与‘宝香斋’的掌柜争执,也不会惹来这等祸事。”那日她为争面膜原料的优先采购权,当众讽刺宝香斋仗势欺人,话说得确实重了。
“与你无关。”上官婉儿站在窗边,月光勾勒出她清冷的轮廓,“刺客用的军制弩机,宝香斋一个商号弄不到这个。是有人想一石二鸟——既除掉陈公子,又嫁祸给竞争对手。”
张雨莲正轻轻调整陈明远颈后的软枕,闻言抬头:“婉儿姐说得对。但刺客既用弩箭,又近身搏杀,行事风格矛盾。像是……两批人。”
话音落下,厢房里寂静无声。三种不同的担忧,在潮湿的空气中交织成网。
三日后,陈明远勉强能坐起。肩上伤口仍在抽痛,但更让他焦灼的是停滞的声音。面膜工坊因东家遇袭人心惶惶,几家原本谈好的原料供应商开始推诿,连十三行内部也传出风言风语,说陈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公子,和珅大人派人送来补品。”陈福端着一盒人参进来,压低声音,“送礼的师爷暗示,若公子愿意让出三成面膜利润,和大人可保公子在广州平安。”
陈明远冷笑,牵动伤口又疼得皱眉。让利三成?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他忽然想起遇刺那晚的第二批刺客——那些持短刃的近身杀手,招式狠辣却刻意留了余地,倒更像是……警告。
“翠翠,”他忽然开口,“宝香斋掌柜那边,你明日去赔个礼。”
“凭什么!”林翠翠杏眼圆睁。
“凭我们需要一个摆在明面上的‘敌人’。”陈明远眼神深邃,“有人想让我们与宝香斋斗得两败俱伤,我们偏要和解。你去了不必低声下气,只说我伤重无法亲至,送他们十盒‘玉容面膜’作歉礼——要最新研制的珍珠琉璃款。”
林翠翠愣住,随即眼睛一亮:“我明白了!送礼是假,示弱是真。让背后那人以为我们怕了,放松警惕!”
上官婉儿正在整理账册,闻言抬头:“不止如此。珍珠琉璃款面膜用料珍贵,宝香斋若收下,等于默认与我们同一战线。背后主使见状,要么放弃离间,要么……会有新动作。”
张雨莲端药进来,轻声补充:“药里加了安神成分,公子喝完需静卧。”待陈明远饮尽,她才从袖中取出一枚箭镞,“这是那晚我从地上拾得的。并非军中制式,但锻造工艺极精,广州城内,有此手艺的铁匠不超过三家。”
烛火下,箭镞泛着幽蓝光泽,侧面有个极细微的标记——一朵梅花。
养伤的日子缓慢而煎熬。陈明远肩不能动,只能靠口述处理事务,三位秘书便成了他的眼、耳、手、足。
林翠翠负责对外周旋,她本就机灵,吃了这次亏后更添几分谨慎,与各商号打交道时既不过分亲热也不显疏离,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只是每晚回府,总要先到陈明远房中,事无巨细汇报当日见闻,有时说着说着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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