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城破,洪水滔天的景象,如同梦魇般萦绕在袁绍心头。他与颜良,以及仅存的五百余骑亲信,丢盔弃甲,衣衫褴褛,一路不敢停歇,如同惊弓之鸟,向着东南方向的丹阳仓皇逃窜。昔日四世三公的尊荣,淮泗的煊赫,如今只剩下马蹄扬起的尘埃和刻骨的狼狈。
这五百骑,是他九万大军覆灭后,仅存的骨血,也是他袁本初最后的一点体面,或者说,最后一点可供利用的筹码。他心中尚存一丝侥幸,指望丹阳的刘繇,能念在昔日盟友的情分上,收留他,给他一个喘息之机,甚至……助他东山再起。
然而,现实的冰冷,远超他的想象。
当这支形容枯槁、旗帜歪斜的残兵败将抵达丹阳城下时,城头守军警惕地张弓搭箭,丝毫没有迎接“盟友”的意思。通报之后,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城门才缓缓开启一道缝隙,仅容数骑通过。
袁绍在颜良的护卫下,踏入丹阳城。街道两旁,刘繇的士兵列队而立,眼神中充满了审视、好奇,甚至是不加掩饰的轻蔑。没有欢呼,没有仪仗,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刘繇的府邸(原丹阳郡守府)大堂内,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刘繇高坐主位,麾下文武如许劭、孙邵、张英、于麋等分列两旁,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刚刚进门的袁绍身上。
此时的袁绍,早已没了大将军威仪,铠甲不知丢在何处,只穿着一身沾满泥污的普通锦袍,头发散乱,面容憔悴,眼窝深陷,仿佛苍老了二十岁。颜良按刀紧随其后,虎目圆睁,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但即便是他,此刻也难掩眉宇间的疲惫与落魄。
“本初兄,别来无恙啊?”刘繇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拖长,语气中毫无敬意,只有浓浓的嘲讽。他甚至没有起身相迎。
袁绍脸色一阵青白,强忍着屈辱,拱了拱手:“正礼兄(刘繇字),寿春……唉,遭了刘辩水攻之计,不幸陷落。绍,特来投奔,望正礼兄念在同盟之谊,施以援手……”
“援手?”刘繇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袁本初!当初与你结盟,是看你兵多将广,四世三公,名满天下!指望着你能牵制朝廷,共保东南!可你呢?”
他站起身,指着袁绍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袁绍脸上:“九万大军!坐拥坚城寿春!短短时日,就被刘辩杀得片甲不留,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跑到我这丹阳来!你把我扬州当成了什么?你的避难所吗?!你把我刘繇的基业,都快要败送光了!”
这当面赤裸裸的辱骂,如同鞭子般抽在袁绍脸上,让他身躯剧震,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颜良勃然大怒,上前一步,手按刀柄:“刘繇!安敢如此辱我主上!”
“哼!”刘繇冷哼一声,丝毫不惧,“颜良,这里是我丹阳!还轮不到你放肆!”他麾下张英、于麋等将也立刻手按兵器,怒目而视。
大堂内,气氛剑拔弩张。
袁绍死死拉住颜良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一句话:“正礼兄……是……是绍无能……但如今朝廷大军压境,唇亡齿寒啊……”
“唇亡齿寒?”刘繇嗤笑一声,“我自有五万大军,粮草充足,据城而守,何惧之有?至于你袁本初……”他上下打量着袁绍,眼神轻蔑,“就在城中暂住吧!没有我的命令,你和你的几百残兵,不得擅动!丹阳的军务,就不劳你费心了!”
说完,刘繇袖袍一甩,竟是直接转身离去,留下袁绍一行人站在原地,承受着满堂文武或怜悯、或嘲笑、或冷漠的目光。
这一刻,袁绍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做世态炎凉,什么叫做成王败寇。他最后一点作为诸侯的尊严,被刘繇踩得粉碎。
刘繇虽然羞辱了袁绍,并将其软禁,但他自己面临的局势也绝不轻松。朝廷十二万大军在平定寿春后,兵锋随时可能指向丹阳。巨大的压力下,刘繇不得不召集心腹,商讨对策。
议事厅内,气氛凝重。
“陛下,”以品评人物、洞察时局着称的许劭(许子将)率先开口,他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朝廷势大,刘辩挟大胜之威,携虎狼之师,其兵锋之盛,非我等所能正面抗衡。寿春坚城,尚且一鼓而下,我丹阳……恐难久守。”
刘繇脸色难看:“难道要我不战而降?”
“非是投降,”许劭摇头,目光深邃,“而是暂避锋芒,以待天时。臣闻海外有巨岛,名曰夷州(台湾),土地辽阔,气候温润,且孤悬海外,朝廷水师初建,断无力远征。陛下何不效仿古人,退守夷州?保有实力,静观中原之变。待朝廷内有变故,或北方有乱,再图重返大陆,未为晚也。”
此议一出,满堂皆惊。退守海外?这几乎是放弃大陆基业!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文臣孙邵立刻附议:“许公所言,实乃老成谋国之道!与其在此与朝廷精锐硬拼,玉石俱焚,不若远赴夷州,休养生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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