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到九月初三,洛阳将作监。
秋日的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棂,在满是木屑和铁屑的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数十名工匠正埋头忙碌,锯木声、敲打声、打磨声混杂成一曲特殊的乐章。
刘辩身着便服,在工部尚书庞季的陪同下悄然走入。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静静观察。
东侧工坊里,一个中年木匠正在改造一架织机。他悄悄拆下传统的“蹑”(踏板),换上自己设计的连杆机构,试了试,织梭往返速度明显加快。旁边的学徒低声说:“师父,这个改得好,要是能推广……”
“嘘!”木匠紧张地环顾四周,“小声点!让监丞知道了,功劳是他的,咱们能得几个赏钱就不错了。要是被外面的豪强盯上,直接抢了去,咱们连本都保不住。”
西侧铁匠棚,一个年轻铁匠正对着新打制的犁头发愁。他在犁尖加了道弧形凹槽,耕土时能自动翻土,但试了几次总卡草。
“王哥,要不报上去?也许大匠能帮你改改。”同伴建议。
年轻铁匠苦笑:“报上去?上次李老头改进了风箱,报上去后,监丞说是他指导的,功劳全归他了。李老头不服,被打发去烧炭了。咱们啊,有点小想法自己藏着用用就算了。”
刘辩听着这些低语,眉头越皱越紧。
他走到一处水车模型前——那是将作监正在研究的灌溉水车。模型旁,一个白发老匠人正用炭笔在木板上画图,图上是复杂的齿轮组。
“老人家,这是什么?”刘辩轻声问。
老匠人吓了一跳,见是生人,本能地用袖子遮住图纸:“没……没什么,胡乱画的。”
庞季上前:“这是陛下。”
老匠人这才认出,慌忙跪地:“草民该死!不知陛下驾临!”
刘辩扶起他,拿起那张图纸仔细看。图上画的是一种新型传动装置,用大小齿轮组合,能将水车的转速降低、扭矩增大,更适合提水灌溉。
“好设计。”刘辩赞道,“为何不报上去?”
老匠人搓着手,局促不安:“回陛下……草民,草民不敢。前年草民改进过纺车,图纸交上去,后来听说被城南张记纺坊仿了去,一年赚了上万两银子,草民一文没得。监丞还说草民私下传艺,罚了三个月俸禄。”
刘辩沉默片刻,拍了拍老匠人的肩:“图纸朕收下了。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鲁寿,鲁班的鲁,长寿的寿。”
“好,鲁寿,你这设计若真有用,朕不会亏待你。”
离开将作监时,刘辩脸色沉郁。
庞季叹息:“陛下,此事……确实是个顽疾。工匠地位卑微,有了发明创造,要么被上官冒功,要么被豪强巧取。久而久之,大家便不愿钻研创新了。”
“不仅是工匠。”刘辩道,“农人改进农具,医者改良药方,甚至读书人有些实用发明,都可能遭遇同样命运。长此以往,谁还愿意费心费力去‘格物致知’?”
回到宫中,已是傍晚。
刘辩没有用膳,径直走进御书房,铺开纸笔。烛光下,他沉思良久,然后挥笔疾书。
一个时辰后,他召来郭嘉和庞季。
“奉孝,庞尚书,看看这个。”刘辩将写满字的纸推过去。
郭嘉接过,轻声念出标题:“《大汉专利律草案》……”
他越往下读,眼睛越亮。
草案核心很简单:凡大汉子民,无论士农工商,凡有实用新技术、新工具、新方法,经官府验证有效,即可申请“专利”。专利持有人享有独占使用权十年,他人若想使用,须支付“专利费”。重大发明,还可授爵、授官。
配套的还有《技工等级与津贴制度》:将工匠分为九等,每等有相应的月俸津贴。晋升不看资历,只看技术水平和发明贡献。
“妙啊!”郭嘉击掌,“此策若行,可‘尽天下之智’!农人想增产,会琢磨新农具;工匠想晋升,会钻研新技术;甚至读书人,也会放下清谈,转向实用之学!”
庞季仔细读着细则,却皱起眉:“陛下立意高远,但……臣有三虑。”
“讲。”
“其一,如何判定‘新’?若两人同时发明类似之物,专利归谁?其二,专利费如何定?定高了阻碍推广,定低了发明人无利可图。其三……”他顿了顿,“最重要的一点:士族必然反对。在他们看来,工匠之术乃‘奇技淫巧’,若工匠因发明得爵,与士族平起平坐,那是乱了贵贱秩序。”
刘辩点头:“庞尚书思虑周全。第一点,专利审核需设专门机构,详细记录申请时间、发明细节,若有争议,以先申请者为准。第二点,专利费按使用该发明产生的利润比例抽取,比如一成或半成,具体由双方协商,官府仲裁。”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夜空:“至于第三点……这才是真正的难关。”
郭嘉沉吟道:“陛下,臣有一策。不如先试点?在将作监、司农寺等官署内部试行,成熟后再推广全国。如此阻力小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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