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脸色阴沉如水,目光扫过底下慷慨激昂或心怀鬼胎的臣子,最后落在沉默不语的胤礽,以及站在后排、面色苍白如纸的戴梓(他作为院使,被特旨召来问话)身上。
【太子,】康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沉重的压力,【格物院火药作坊之事,你可知情?有何解释?】
胤礽出列,躬身道:【回皇阿玛,儿臣知情。格物院研制改良火药,乃是为提升我军火炮射程与威力,巩固边防,儿臣亦是准允的。此次天降雷火,实属意外天灾,儿臣监管不力,甘领责罚。然格物院上下于火药改良一事,确是为国为民,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妄为,望皇阿玛明鉴。】
【意外天灾?】一位御史立刻高声反驳,【为何漫天雷火,偏偏精准击中那存有大量火药之处?岂非其行为乖戾,已然引动天怒?此乃上天降罚,警示世人!】
【皇上!】戴梓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因激动和恐惧声音颤抖却异常清晰,【奴才戴梓,斗胆禀告!奴才昨夜一夜未眠,与院内几位老工匠反复勘察现场废墟。奴才以为,此次雷击,虽借天威,然其破坏如此集中酷烈,恐非全然天灾,或是……或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借天雷之力行毁谤之事!】
一语既出,满殿哗然!
【荒谬!】立刻有大臣厉声呵斥,【雷霆天威,岂是人力所能引导?尔一工匠,竟敢殿前胡言,混淆圣听,该当何罪!】
康熙却目光一凝,抬手止住了众人的喧哗,紧紧盯着戴梓:【戴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天雷如何人为?若有半句虚言,或为推诿责任,朕必严惩不贷!】
戴梓重重磕头,额头触及冰冷金砖:【皇上明鉴!奴才岂敢欺君!奴才等发现,那被雷击中最严重、起火最烈之处,并非火药堆放最多之处,而是屋顶一根新近加固的金属测风杆基座处!其被灼烧熔化之状,与寻常雷击木石截然不同,倒像是……像是有极强的电流刻意集中于该处爆发!且……】他顿了顿,鼓起全部勇气,【且奴才等在那基座附近的焦木深处,发现了一丝极细微的、非本院所有的奇异金属残留!奴才怀疑,是有人暗中在此物上做了手脚,使其更易引雷,方才酿此大祸!」
朝堂之上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若真如戴梓所言,那此事性质就完全变了!
【金属残留?】康熙身体微微前倾,【可能确定?是何材质?】
【奴才……奴才需将残骸带回格物院,借助院中器具仔细检验比对,方能确定。】戴梓老实回答,【但奴才以全家性命担保,那绝非本院原有及采购之物!其形态特性,迥异于常!请皇上给奴才一点时间,必能查个水落石出!】
【皇阿玛!】胤禩忽然出列,语气沉痛而持重,【戴院使忧心职责,其情可悯。然天威难测,岂能因几丝无法确定的金属残留,就妄断为人祸?此举岂非更是亵渎上天,推卸责任?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顺应天意,安抚人心,反思己过,而非臆测诡道,徒惹纷争。】
【八哥所言,儿臣以为不然。】胤禛却忽然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戴院使既有所疑,且言之有物,并非空穴来风。儿臣以为,不妨便让他查上一查。若果真为人祸,则其心可诛,必须揪出幕后黑手,明正典刑,以儆效尤;若查无实据,确为天灾,则格物院上下更当诚心反思,整顿内部,向天下谢罪。如此,方能真正明辨是非,服膺众心。】
康熙目光在几个儿子脸上扫过,沉吟片刻,决断道:【准戴梓所请。朕给你三日时间,仔细检验那所谓金属残留,务必确凿无误。胤礽、胤禛,你二人协同办理此事,朕要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结果!三日之后,朕要一个明确的答案!在此期间,格物院火药研究暂停,一应人员不得擅离,随时听候传召!】
【儿臣(奴才)遵旨!】
退朝后,胤礽、胤禛立刻带着戴梓赶往格物院那片焦黑的废墟。现场已被步军统领衙门的人严密看守起来。戴梓如同着了魔一般,带着几个最得力的徒弟,不顾脏污和危险,扑在湿漉漉的废墟里,根据雷击痕迹和建筑结构,重点清理屋顶主梁及其下方的堆积物。
元锦也闻讯赶来,她虽不懂具体技术,却提供了“对比不同金属燃烧残留物特性”、“观察嵌入角度分析受力”的思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第一日,搜寻毫无进展,雨水和救火过程破坏了大量痕迹。第二日下午,就在众人心情愈发沉重之时,一个年轻工匠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师傅!您看这个!】
只见他从一根焦黑主梁的劈裂深处,用细镊子极其艰难地夹出一小段完全碳化、扭曲变形、与木炭碎屑几乎混为一体的细小残留物,若非其隐约透出的一点异样金属光泽和形态,几乎与周遭无异。
戴梓如获至宝,立刻将其带回格物院的实验间。他们先用软毛刷和吹球小心清理表面浮灰,然后在特制的放大镜下仔细观察。【殿下,四爷,您们看,】他指着那微小的碎片,【其虽已碳化,但整体形态仍能看出是丝状,且质地似乎异常致密,与周围木炭的疏松结构截然不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