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杨森那张堆着诡异笑容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扭曲。
他对着话筒的最后一句话,如同一道无声的电令,穿过数百里的山川,精准地劈入川北泥泞的山道中。
第二十军,罗冠雄师。
一支被杨森刻意藏起来的精锐,此刻正像一群被雨淋湿的鹌鹑,懒洋洋地在队伍末尾挪动。师长罗冠雄坐在一块石头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根,正和几个团长吹牛打屁。
“妈的,这路还有完没完?甫公这是想把咱们的腿给跑断!”
“师座,军座的命令是‘摔得漂亮’,咱们都快摔成一滩烂泥了,够漂亮了吧?”
罗冠雄吐掉嘴里的草根,嘿嘿一笑:“急什么?大戏才刚开锣,咱们是压轴的角儿,得等那些唱花脸的先把嗓子喊哑了再说。”
话音刚落,一匹快马卷着泥水,疯了似的冲进队伍,马上的传令兵翻身滚下,连滚带爬地冲到罗冠雄面前,递上一份火漆密封的电令。
“军座密电!”
罗冠雄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撕开封口,抽出电文,只扫了一眼,那双原本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开,迸射出骇人的精光。
“啪!”他一掌拍在身旁的石头上,石头上的青苔被震得粉碎。
周围的军官吓了一跳。
“师座?”
罗冠雄缓缓站起身,将电报揉成一团,捏在掌心。他环视着自己手下这群还在东倒西歪的兵,那眼神,不再是演戏的懒散,而是一头被唤醒的饿狼。
“传我命令!”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出了鞘的钢刀,“第二幕,开唱了!”
他一把扯掉身上伪装用的破烂外套,露出里面一身干净利落的军官服。
“所有人!扔掉多余的辎重!水壶灌满!子弹带扎紧!刺刀上枪!”
“十分钟!十分钟后,老子要看到一支能上战场的部队!跑不起来的,就地给老子滚回去!”
一声令下,整个师仿佛被注入了完全不同的灵魂。
那些前一秒还在抱怨的士兵,下一秒就扔掉了手里的扑克,撕掉了脚上磨脚的草鞋,用最快的速度检查装备。军官们的叫骂声不再是敷衍,而是带着血腥味的催促。
十分钟后,一支全新的部队出现在山道上。队列整齐,刺刀如林,每个士兵的脸上都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厉。
罗冠雄翻身上马,马鞭向前猛地一指,目标正是前方唐式遵部的背影。
“目标,二十一军罗泽州师!”
“给老子,咬住他们!”
“出发!”
“轰!”
上万只脚同时踏在泥泞的土地上,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这支刚刚还在“演戏”的部队,此刻化作一股黑色的铁流,以一种近乎冲锋的姿态,向前狂飙而去!
……
川北古道上,罗泽州正指挥着自己的部队,有序通过一处狭窄的塌方路段。
他的人虽然疲惫,但队列始终没有乱。那份《步炮协同构想》不光是战术,更是一种精神上的武装,让他们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为何而苦。
“快!后面的跟上!别掉队!”
“炊事班!天黑前必须找到宿营地,让弟兄们喝上热汤!”
罗泽州正嘶哑着嗓子下令,忽然,他身后的副官脸色一变,指着后方。
“师座,你听!”
罗泽州侧耳倾听,一阵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滚雷,正从山谷后方迅速逼近。那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让空气都为之震动。
他举起望远镜,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地平线的尽头,一股灰黑色的浪潮正席卷而来。卷起的烟尘和泥水,在夕阳下像燃烧的狼烟。
是二十军的人!
“他们疯了?!”一名团长失声喊道,“这个速度,他们是在冲锋吗?”
罗泽州放下了望远镜,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不是疯了。”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杨森那个老狐狸,不演了。”
他看懂了。杨森先是示敌以弱,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放弃了,甚至让刘湘都以为他要摆烂到底。可就在所有人都松懈的时候,他亮出了自己真正的獠牙!
“传令下去!全师加速!不准停!被他们超过去,老子扒了你们的皮!”罗泽州怒吼道。
唐式遵的部队也开始加速。
一场没有枪炮的战争,在这条狭窄崎岖的古蜀道上,骤然爆发。
罗冠雄的部队像一群红了眼的疯狗,他们不管不顾地猛冲,很快就追上了罗泽州师的队尾。
山道狭窄,仅容一列卡车通过。罗泽州的人占着主道,罗冠雄的人便直接冲进了旁边的烂泥地里,溅起的泥浆像子弹一样横飞。
两支部队,一左一右,并驾齐驱。
士兵们的肩膀几乎要撞在一起。喘息声、脚步声、军官的怒吼声,混杂成一片。
“滚开!二十军的杂种!”一名二十一军的排长怒吼。
“有本事就比比谁的腿快!唐家的软蛋!”对面一个二十军的连长立刻回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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