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重重挂断,听筒里最后传来的,是委员长那混合着狂喜与决绝的命令。
“告诉顾祝同,川军的刀,已经捅进了日本人的心脏!”
“现在,轮到我们了!”
作战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顾祝同握着电话,手臂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他那张素来以宽厚示人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震撼。
他身后的所有参谋军官,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神里是从绝望深渊中猛然被拽上云端的错愕与狂热。
浦东的炮声,他们听见了。
日军通讯网络里那阵阵鬼哭狼嚎般的惊恐呼叫,他们也截听到了。
仓永辰治,这个让第十八军恨得咬碎钢牙的名字,变成了一具焦炭。
这一切,都源于那支他们昨天还在咒骂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草鞋兵”。
“长官……”一名作战处长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委座的命令是……”
“总攻。”
顾祝同放下电话,吐出两个字。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扫过那些因为连日血战而疲惫不堪的脸,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
“传我命令!第十五集团军,第九集团军,所有还能动的部队,向罗店、月浦一线,发动总攻!”
“疯了……”一个年轻参谋下意识地低语。
顾祝同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他,那眼神不再是往日的温吞,而是带着炮火洗礼后的滚烫与锋利。
“对!就是疯了!”
顾祝同猛地一拳砸在地图上,正中罗店那个血红的圆点。
“日本人以为我们是待宰的羔羊,委员长要我们当吃人的疯狗!川军已经把刀递到了我们手上,谁要是还不敢捅进去,就地枪决!”
他猛地转身,对着机要秘书吼道:“备车!不!派艘快艇去浦东!快!我要立刻见到二十三集团军的刘参谋长!”
……
浦东三号码头。
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和江水的湿气。
八门105毫米榴弹炮如史前巨兽般矗立,炮管的余温炙烤着空气。炮兵们正手脚麻利地清理着炮膛,将一枚枚金黄色的弹壳堆放在一边,那景象,比金条更让人心安。
新编第一师的士兵已经以码头为核心,迅速构筑起三道环形防线,黑洞洞的枪口和机枪口指向所有可能的来袭方向,沉稳而肃杀。
刘睿正站在一幅简易地图前,与雷动、陈默等人布置着防御细节。
一艘挂着第三战区司令部旗号的快速交通艇,劈开波浪,疾驰而来。
一名少校参谋跳上码头,快步跑到刘睿面前,一个标准的立正敬礼,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刘参谋长!我们顾长官有请!”
刘睿点了点头,将指挥棒交给雷动。
“我离开期间,由你全权指挥。记住,任何未经允许靠近码头的人,无论是谁,先鸣枪警告,再不听,格杀勿论。”
“是!”
刘睿没有带卫兵,只身一人,登上了交通艇。
当他踏入第三战区司令部那间巨大的作战室时,整个空间瞬间安静下来。
几十道目光,混杂着好奇、敬畏、审视,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他太年轻了。
年轻得不像一个执掌数万人生死的集团军参谋长。
他太干净了。
一身笔挺的军服,纤尘不染,与作战室里这些满身硝烟、眼窝深陷的将官们格格不入。
他太冷静了。
面对满屋子的将星,他脸上没有丝毫的局促或倨傲,那双眼睛平静地扫过全场,仿佛只是来参加一次普通的图上推演。
顾祝同快步迎了上来,他没有按军阶称呼,而是直接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刘睿的手。
“世哲老弟!不!刘参谋长!”顾祝同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语无伦次,“你这一炮,打掉了一个仓永辰治,救了我第三战区几万弟兄的士气啊!”
“顾长官言重了。”刘睿抽出手,语气平淡,“川军出川,为的是打鬼子。杀敌,是份内之事。”
这句不卑不亢的回应,让周围那些原本还带着一丝优越感的中央军将官们,神色瞬间郑重起来。
众人拥着刘睿来到巨大的军事地图前。
地图上,代表国军的蓝色箭头犬牙交错,被代表日军的红色箭头压缩在狭小的空间内。尤其是在罗店、月浦一带,红蓝标识几乎混杂在一起,那片区域被无数红圈蓝圈反复标注,看上去触目惊心。
一名作战参谋指着罗店,声音沙哑:“刘参谋长,这里,就是罗店。我们投入了第十一师、第六十七师,都是德械师的底子。三天,仅仅三天,罗店换了十三次主人。我们一个团上去,一个小时就打光了。那里不是阵地,是一座血肉磨坊。”
他抬起头,看着刘睿,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悲怆:“我们不怕死,可弟兄们死得没有价值。日军的舰炮一轮齐射,我们一个营的阵地就没了。他们的飞机一来,我们连头都抬不起来。我们拿人命去填,可鬼子的炮弹是无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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