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的尸体被小心地抬回了大理寺殓房。污水横流的死胡同里只留下了一些用石灰标记的痕迹,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混合着垃圾腐臭与血腥的怪异气味。苏无名站在巷口,目光扫过那些标记,最后落在那块被撬开、露出下面潮湿泥土的青石板上。发现腰牌碎片的地方,泥土有被匆忙踩踏和掩盖的痕迹。
“凶手很匆忙,或者…他很自信我们不会发现这个?”苏无名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身边的薛环。
薛环抹了把额头的汗,永兴坊到崇仁坊这一带他再熟悉不过。“大人,这地方晚上基本没人,更夫一个时辰才巡一次。真要在这里杀人,有时间处理痕迹。留下腰牌,要么是故意的,要么就是当时发生了让凶手意想不到的情况,不得不匆忙离开。”
“意想不到的情况…”苏无名沉吟着,“更夫听到的争吵声很短促,然后就是一声闷响,他以为是醉汉倒地没在意。如果争吵是欧阳明和凶手,那么‘东西不见了’、‘你们不能这样’这两句话,很可能就是欧阳明死前最后的挣扎。然后凶手出剑,一击毙命。整个过程很快。”
他模拟着当时的情景,看向巷子深处。“欧阳明被引到这里,背对巷口,面对凶手。凶手在他毫无防备,或者自以为掌控局面的时候突然发难。剑从正面刺入,精准地穿过肋骨间隙,直抵心脏。用剑的人,身手极好,而且…很可能欧阳明认识他,至少一开始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敌意。”
薛环点头:“认识的人,才能把他引到这种地方来。”
回到大理寺,殓房内,费鸡师已经戴上了他特制的鱼鳔手套,正围着欧阳明的尸体打转。那几颗从欧阳明床下暗格找到的、未经研磨的忘忧石就放在旁边的托盘里,在殓房昏暗的油灯下泛着不祥的暗沉光泽。
“啧啧,瞧瞧这一剑。”费鸡师用镊子轻轻拨开欧阳明胸前的伤口,“干净利落,分毫不差。是个老手,用的剑也不是凡品,窄而韧,像是专门为了穿刺打造的。长安城里,用这种剑,还有这身手的人,可不多。”
苏无名拿起那丝暗红色的丝线,在灯下仔细观看。丝线极细,质地光滑,颜色是一种很深的、近乎凝固血液的暗红,在光线下有微弱的反光。“这丝线,和之前在莫风尸体附近找到的衣料碎片,很像。”
费鸡师凑过来看了看,又嗅了嗅:“嗯,颜色质地都像,不过这个更完整一点。像是从什么华贵衣物上勾下来的。这种料子,可不是普通富户用得起的。”
“华贵衣物…”苏无名若有所思。冥火教的使者,会穿如此华贵的衣物吗?还是说,这丝线属于另一方势力?
他又拿起那块木质腰牌碎片,只有小半个巴掌大,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用力踩碎。上面那个模糊的“…火…”字,笔画扭曲,带着一种邪异的感觉。
“冥火教的腰牌,做工倒是粗糙。”苏无名摩挲着碎片的边缘,“像是赶工做出来的。”
费鸡师嘿嘿一笑:“邪教嘛,装神弄鬼有一套,真要在这些小物件上下本钱,估计也舍不得。不过这玩意出现在这里,倒是把屎盆子扣得结实。”
“太结实了,反而让人生疑。”苏无名放下碎片,“欧阳明是欧阳泉的管家,心腹。他私下藏匿忘忧石,说明他与冥火教的交易并非完全听从欧阳泉的安排,可能有自己的小算盘。他昨夜出门,很可能是去与人交易,或者…是去讨价还价,结果对方直接杀了他灭口。而杀他的理由,就是那句‘东西不见了’。”
薛环在一旁补充道:“属下查问了欧阳府上的人,都说欧阳明昨晚戌时左右出的门,神色如常,只说是去处理一些私事,没带随从。他经常晚上独自出门,府里人也见怪不怪了。”
“私事…”苏无名沉吟,“看来他背着欧阳泉做的事情不少。查他的社会关系,尤其是最近半年接触过的、可能和冥火教有关联的人。”
“是!”薛环领命,又道:“大人,欧阳明一死,欧阳泉那边肯定得到了消息,但他府上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报官,平静得有些反常。”
苏无名冷笑:“他当然不敢有动静。管家私藏冥火教的忘忧石,还因此被杀,他若声张,岂不是不打自招?他现在只怕是如坐针毡,既怕我们查到他头上,也怕冥火教或者那莲花标记的背后主使,下一个灭口的目标就是他。”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太平公主的警告言犹在耳,欧阳明的尸体就出现了。这绝不是巧合。公主是在告诉我们,她知道我们会查到欧阳明,甚至…欧阳明的死,可能本就与她有关。”
费鸡师脱下手套,拿起那几颗忘忧石在手里掂量着:“这东西,可是个祸根。冥火教靠着它控制了不少达官贵人。欧阳明私藏这个,是想自己用?还是想另找买家?不管哪种,都是取死之道。”
“忘忧石…鬼灯萤…赤星贝…”苏无名在殓房里缓缓踱步,“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到底能做什么?仅仅是制造幻觉,控制人心吗?莫风死了,但冥火教的活动并未停止,‘江鸥号’运走的货物里,肯定有更重要的东西。欧阳明知道的,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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